冷。低温、刮风、干冷得滴水成冰;丝丝凉意渗透着蚊虫死绝了的金秋十月季,令指关节僵硬得改变了肤色,像包菜的底座掐一下就泛出一道没有血色的青白的痕。我朝手掌中间哈一口气,下一秒嘴巴先干巴巴地有冷气倒灌着往鼻腔里吸涌,呛得我倒退了几步,靠上鸟翅膀外边硬硬的飞羽层。

“啊欠——”随之吸着鼻子又打了一个喷嚏。
鸟垂下他高高的脑袋,颅顶伸到我面前,用脑门拱着我挤着我推进他翅膀下面。
他把我肩背到半个身子都插进他翅膀下面、像一粒小米掉进积热难泄的谷仓。

——然后继续等待委托人到来。
我们旅行者是这样的,为了一点点原石就会献出一切。我抿了点热口水润润嘴唇,“上仙,看来真是没有白养你。”

说着向他竖起大拇指。
鸟听到这一声夸奖,尾巴摇甩两下。
于是我窝在魈翅膀的胳肢窝下,被面包夹酱心的姿态轻轻地小心地夹住,昏昏欲睡地继续等待委托人应约。

……不敢睡,然而。一刻也不敢彻底闭上眼睛。不是不信任魈的护法,而是这坏心思的猛禽就是此刻危险的来源。进了猛禽的地盘(身体下面)那可就是从望舒客栈特聘饲养员直接下放为猛禽偷吃的口粮了。

是的,口粮——人类。我。
这个很不幸的结论来自一件很不幸的往事,但我不愿再提,总之那一次在他身下沉沉睡去后被啃得裙子内衣乱七八糟,除了身子的清白全丢了。
很坏。我眯着眼睛,悄悄瞥他侧颜,黑金兽瞳亮然流光。以前从来没想过鸟能坏到这样的地步,这么清冷一个仙人,怎么做得出对熟睡的旅行者上下其手的事情?他难道良心不会痛吗。是谁教的?哦该不会是我——等等那没事了。

我扒拉着翅膀下面的羽毛,往肩膀上披。魈适时放低身子,整个咯吱窝都落于我肩上,暖热得不行。
好热好舒服好困——

委托人还没来。这天儿看样子莫非要飘雪。乌压压的天穹很低、很低地往前面树林子倾压。云层厚重低坠,卷积着灰亮的光泽,夹杂雪味儿的远风呜号着穿过时冲荡出低弱而亮的啸声,这一处是蒙德往璃月的相对的山谷中央的山涧。干涸的河道冒着枯黄的细草,稀疏地分布覆盖于那条人踩出的干土泥巴小路的两旁。
等不到就回去吧。我干脆想。
让上仙现一身翠光璀璨的样貌,蹲在这阴风阵阵的地方缩成没有骨气的鸟团子,努力蓬毛为我暖热身体,总觉得有点对不起他。
何况现在拿那一些原石也无用。
他早已六命,身穿阳寿圣遗物,还有挑不完的一整个长柄武器库。往常的这个季节这个时候,我们应该在客栈享用奶味花味果味总之各种风味的杏仁豆腐。想着想着——发觉他陪我啃甜甜鸡回血、填肚子只有青不拉几的野苹果的日子过去那么久了,久到那些事那些画覆上一场朦胧的薄雾。每每我要穿过它去找曾经的魈,他神色,他语气,把我从魔物堆中拎出来拽着衣领一路遁逃、和渐渐变得好说话了是从哪一天开始的,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唯记得当初我很惨。又穷又弱小。连带我的上仙大人也过得清汤寡水。
白缨枪刮磨得起皮也不敢换,面板低身杆脆,终于到手一杆四星长柄就急急给他一个人拉满,仍是被大佬用很怜爱的眼光看待我家上仙。你这套圣遗物……真是各有各的歪法啊,小萌新——大佬是这样说的。还发了一个派蒙流口水。我和魈只能在旁边捧着无相风核默默流泪。
但即便胆子丁大点,也敢缠着降魔大圣护法,不来我就搬板凳半夜往他门板上上吊。

这样一想摊上我这一个人类真是他命中的劫。

……想着想着,两肩被翅膀夹了一下。仰头见果然渐渐下起了绒雪,方才还能看清的小径与黄草成了一条轮廓模糊的地面的条纹。天色有点黑了,但不至于太黑。

“我们回去吧,”我缩缩肩膀,说,“好冷。这么什么破委托不做了。”
不要再等一会?魈说你不是很看重这种叫做——他想了想,四下无人才终于敢说这一句打破次元壁的话。这种叫原石的货币么。

说着把肚皮也借给我。我把蜷在胸膛前的手埋过去,手心暖热换手背,手背暖热摸鸟胸,戳戳肚皮覆羽下面的腹部皮肤和稍微用力就能按到的肋骨。然后果然被鸟略一用力叼了一口脑袋。

“我不碰了嘛……”我小声说。
小气。我还没计较上次把我当鸟粮舔吃得没脸见人的账呢。

这个极细的山涧连通蒙德与璃月之望舒客栈。也是我第一次去璃月的路径。
越等越久,时间一点点过去。夜色渐渐把路的远处封闭上不让我看到。恐怕只有魈能半摸黑地带我回去了,心想,但幸好还有魈。虽然什么都没得到、委托人失约、原石落空、脚趾冷得没知觉、肚子也开始饿了。但魈还在上方用翅膀为我挡雪。

挡着挡着趁着夜色我不看见,某猛禽伸展着一侧翅膀,一边悄然维持摇摇晃晃的重心,一边用干热的圆舌尖抵上人类的面颊。

舔一下,再舔一下。舔吸的声音啧啧作响,循此机会大胆地吃了起来。喙不敢碰到我的脸,舌头却一处也不放过,夹着我嘬了一口又一口。

果然又会变成这样。我无语。
这习惯到底是从何时养成的??惯得他……
好吧。放弃。彻底放弃。放弃这一个委托——放弃抵抗再次成为供他舔食的鸟用口粮。委托吹啦原石没啦玩游戏的时间也过去啦;很无奈地想今天是一个丝毫没有产生经济价值的旅行者呢。

下一秒被毛茸茸的脑门抵得一个趔趄,倒在他肚皮前面,肩上的衣服全部滑下。
别动。耳边传来一声。
身后裙边被爪子压住,不教我起身,翅膀遮住我渐渐痒得团缩起来的身子,一口接着一口,舔吃声惹出了几声人类细弱的呜咽。

抓得太紧,羽毛迸出指缝,随后被翻来覆去前胸后背都湿漉漉地吃了一遍。
但这里还是会有行人。尚未尽兴也只好随意整理了一下我的衣物,放低翅膀令我踩着他翅骨爬上后背。我一把抱住毛茸茸的颈子。

“回去吧,客栈热水估计热好了。”鸟说。嘴边还有可疑的水渍。

我面颊埋进他后背层层叠叠的羽毛,发出一声低哑的咕哝:“真倒霉,任务也没完成,委托人放我鸽子,你也要压榨我。”

鸟鼻孔轻轻哼了一声,不置可否,意思却是回到客栈我还得继续享用你个彻底。
让你曾经敢那么干脆地使唤我降魔大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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