沫芒宫的秘密就是,大审判官周围的人都看得出来,他爱着一个离去许久的人。

2024七夕贺文。
荧=玩家。那维莱特第一人称。
HE,1.2W+一发完,联动订婚。含空荧亲情向。
过完旅人章后的产物,心疼那维,所以写那维来到世界外找荧的故事。

【1】
芙宁娜女士背着轻巧的湛蓝色小行囊来到我办公室,她像欢快的小孔雀,步伐飘逸自在,进门就直奔办公桌:“那维莱特!”我从公文里抬起头,公文堆叠得很厚,挡住了她蹬蹬两步急刹的样子,我收起水笔,她手掌按住最上面的枫丹律法修正议案第四十九议。她看看公文,再看看我,又看看公文:“哎!那维莱特,你真的不再考虑一下吗?”
我把驳回的议案分拣出来叠成一沓:“我不能离开枫丹,芙宁娜女士。枫丹需要我。”
“……好吧,好吧,”芙宁娜吸了口气,一副了然无意的样子:“反正几十年前你也是这么对她说的。”
我分拣的动作停住,两秒后,缓缓地整理起桌案,找到白底红章的离境许可递给她:“祝您环游旅行进展愉快。芙宁娜女士。”
“那是当然的了,如今,我可是要去享受「她」当年所说的那种说走就走的旅行了。”芙宁娜飞快收起许可证,道别后匆匆赶往出境观光缆车,航线途径沙漠与森林。前任水神就这样一身无累地离开了天理大战二十五年后的枫丹。
如今枫丹开放度极高,无需繁琐的手续,任何平民与贵族都能办理出境许可。但芙宁娜不同。在枫丹民众心中她是末任水神芙卡洛斯,即便旅行者当年与我对外宣称芙宁娜耗尽神力,她依旧拥有大批民众的信仰与依赖。因此我本以为她无法抽身离开的。
再度抽起水笔,笔尖干了,我轻点笔头,赋予它水元素力。门口传来了声音。“那维莱特大人,梅洛彼得堡方面请您过去一趟。”
“好的。”我点头,心隐隐跳了两下,胸膛不太舒服。身后落地窗的阳光渐渐变成了黄昏,傍晚我独自来到梅洛彼得堡,没有惊动任何人。昏黄的办公室里莱欧斯利一人背对着我,他已然不再年轻了,手劲儿依旧大得惊人,不知何日起,他开始随身携带一根锐利的手杖,他本人的行事风格却圆滑了起来。
“莱欧斯利,找我有什么事?”我问。他一边给我泡茶,氤氲热气挡住了他的表情:“还是这么公事公办啊,大审判官。没事就不能找你聊聊天了?”
我整整正装的前摆,在椅子上坐下:“可以。要聊什么?”
“……,”莱欧斯利默了会,轻声笑了:“看来这么多年没变的只有你了,好吧,不开玩笑了,”他从椅子上坐起来,我才注意到他步伐不那么稳健了,一步一缓地走到我面前,拍拍掌心,我身后门开了,进来一个穿戴板正的男孩。
“怎么样?我的接班人。”他笼络住那个小男孩的肩膀。男孩十六七岁光景,脸上有一片触目惊心的陈年瘢痕,面对着我拘谨而不胆怯。
“你要退休了?”我问。
莱欧斯利屁股坐着办公桌的边缘:“——那维莱特,我快五十岁了。”他晃着茶杯,澄清茶叶,男孩适时接过奉给我。“自从旅行者离开枫丹,这个日子是越过越没趣了,她在的时候我们每天都能找点刺激,现在呢?你的生活还剩下什么?嗯?厚度以英尺计算的公文和议案?”
我垂眸看着杯子,墨绿的老茶叶一片片沉到杯底。
“这是我的职责。”我说。
即便因此梅洛彼得堡快消失了。
旅行者查清少女连环失踪案,又协同镇压了胎海水后,我将枫丹律法一步步革新,她说我适合威慑与怀柔并存,我照做了,犯人依照量刑尺度有了更多的去处,关押数以千计案犯的海底监狱渐渐不再有那么多犯人了,直到二十五年后的今日,这里的人数缩减到了不足百人。
她离开了那么久,却依旧在发挥着她雷厉风行的影响力。
“这不是你的错,你把枫丹治理得很好。”莱欧斯利起身,手搭在我的肩头,重重拍抚了两下,一时的沉默后,男人长长地伸了个懒腰:“好了,不说这些伤感的!陪我去上面走走吧?大审判官。”
“好,如果现在去海边,还能见到没有落进洋面的月亮。”我说。
男孩收起茶具和托盘。他看着男孩离开办公室,转头戏谑地说:“我以为你会好奇这个孩子是我从哪儿找来的。”
“你眼力一向毒辣。”我摇了摇头:“交接任时我会到场的。”
典狱长推门等我先出去,我出了门,远处传来了熟悉的声音。“呀,那维莱特大人?莱欧斯利!你怎么没告诉我今晚的贵客是那维莱特大人?”
莱欧斯利挤挤眼睛:“哦,我忘记说了吗?”
希格雯不吃这套。她抱起小臂,脸颊气鼓鼓地说:“你最好别被我发现是故意的。”莱欧斯利辩解道他可不敢,小美露辛这才施施然凑到我面前:“那维莱特大人——旅行者没有来吗?”
我与莱欧斯利一同停住步伐。
“啊~~你说旅行者啊?她最近给我们寄了信,我记得送到你的办公桌了,你没看吗?”莱欧斯利先反应过来,一边解释一边挽起我的手臂,向着离开海底的电梯。希格雯匆匆折返,男人进了电梯,向我耳语:“希格雯的失忆症最近又发作了,本来想带你快点离开的,没想到还是碰上她了。”
“我明白。”我说,手杖的柄首在我掌心一寸寸烙印着微凉的痛觉。良久,我微微松开,发觉我把手杖攥得太紧了。
当年去往至冬战场支援旅行者的人很多,仙,神,龙,精灵与深渊王子一众人都是她忠实的后盾,三日大战说长也短,伤亡情况比我们预想的好很多。但对远离至冬的人民来说,他们只能记得三个无星无月的气象异常的日子,没有参与的人——希格雯是其中一个。
二十余年过去了,她应当已经猜到旅行者不在了,只是三年前的某天,希格雯忽然开始念叨那个爱喝奶昔的异世旅人好久不来梅洛彼得堡了。
她的记忆逐渐混乱,记不清年岁,也许是海底综合征,但我和莱欧斯利无法劝她离开。
枫丹外海的景色与旅行者在的那些年不同了,更宁静平和,远处群山蓝幽幽的,沉浸在静谧的银色月光中,倘若她还在,就能见到这些年淡出枫丹视线的公爵在此漫步。
我摇散了这些想法,莱欧斯利静静地看着我,问出和芙宁娜一样的问题:“那维莱特?你要不也考虑一下退休?”
“……”
“枫丹需要我。”沙滩上留下的脚印被水浸没。洋面传来海水淡淡的咸腥气味,荧忽然一身嫁衣出现在前方渺远的沙滩上,拎起裙摆向着晚风泼水。我眨了眨眼,一霎她又消失了。
莱欧斯利用他的手杖碰了碰我的,像是恨铁不成钢,我的权杖末端在沙滩上划出崎岖的痕迹。
“算了,也对,你有自己的想法。”
打道回府前,莱欧斯利干笑着说:“但如果我是你——”那么怎么样?他没有接着说,他默了许久,最后看着我的权杖,我身后垂垂坠暮的枫丹城。“如果我有你的那些、那些条件——你知道吗,那维莱特,那我无论如何都要再找到她。”
【2】
倘若定有一人能追随她离开,那个人最可能是我。摩拉克斯曾说。
大战前我得知,我是提瓦特唯一现存的古元素龙。这是荧赋予我最后的记忆。
多年前她来到枫丹,勘破预言的表象,助芙卡洛斯摧毁神座;后来她战胜了天理,夺回所有被窃取的古元素生灵的权柄。
我的力量一度衰竭,但在她的帮助下,我拿回了缺失的权柄。没有她,我至今不能是完全之龙。
今夜难得一见的清明,天色无云,月光明朗地洒在露景泉,欧庇克莱歌剧院不如从前那样人声鼎沸了,传奇魔术师林尼先生退居幕后,新一代的魔术层出不穷,皆是他的后人,但人民对魔术的狂热回到了它仅仅只是一种余兴节目的水准。
克洛琳德出现在身后,我认得她的步伐声音,不那么快了,长靴踏着地面,声声回荡在空旷的水景喷泉前,和着水声潺潺:“那维莱特大人。”惊飞了地上几只白鸽。
“你也是来请辞的吗,克洛琳德?”
“……”克洛琳德顿了顿:“您都知道了?”
“我许可你的离开。”我目光从旅人曾经许愿的露景泉上挪开,转向身后人,她面上不显,心中是讶异的。片刻后她想到:“看来莱欧斯利先向您说了。”
“不只是他。”我说。但缓和道:“我对年岁的变迁并不敏感,但我的确记得,你在任时受了不少伤,”克洛琳德是最高决斗代理人,我意识到,她一身伤病等到现在退休也是老龄了,“我会为你准备卸任仪式和安置事宜,我很感激这些年有你们的陪伴。”
她噎了两秒,语调放轻:“……能在任时遇到大审判官你,才是我们所有人的荣幸。”
我默了会,雨声忽然从上苍响起,云层淤积着遮住了月光,身后塞德娜举着两把伞冲出来:“那维莱特大人,还有克洛琳德大人,你们怎么都站在雨里呀——快进来快进来!”
克洛琳德走进我的办公室,看着两旁案卷的长柜,慨叹道:“那维莱特,你这些年一直是这样过的吗?”
我在办公桌后面拉着椅子坐下,随手翻开没看完的议案,听到这话,我抬头看着克洛琳德,她极少露出欲言又止的神色,但此刻我想她就是那样的表情——想说什么,但又不能忍心说出口。
“是的。怎么了吗?”我说。
“……”她呼吸了两声,“没什么。”
水声哗哗地浇在玻璃窗子上,克洛琳德在小沙发上盖着毯子,和我一同等待雨过天晴,灯幽幽地忽明忽暗,她再开了两盏,室内这才明亮起来,露出地上堆积的厚厚的大部头。
克洛琳德瞄了一眼,忽然墩身抽出其中一张泛黄的纸页:“白淞镇伤亡情况……我记得这是旅……这都多久前的记录了,怎么会在这里?”我心咚咚跳了两下,笔尖停在纸面上,想起几日前心绪恍惚地抽出了二十五年前的卷宗,神游般的查看,忘记了放回去,这几日风一吹原来有一张落到了地上。
“是我前几天查看忘记了放回去,”我如实说,起身绕过桌子,抽走那张纸,克洛琳德紧紧捏住纸的另一边:“你是不是还记得她?”
我松开手,怔怔看着当年的卷宗,她的字迹洒脱娟秀,在纸页上明晃晃地扎着我的眼睛:“我以为我没有表现得那么明显。”
“那维莱特。”又是这样的呼唤,又是欲言又止。克洛琳德的表情我又看不懂了,像是对上位者的变了调的悲悯和体恤,她从前雷厉风行,惜言少语,这时却莫名说了很多,或许退休前想要与同事叙旧。
她喃喃提了句早就想说的:“其实……我们都看得出来……”一个人要离开前总是会抖出很多秘密,克洛琳德说,沫芒宫的秘密就是,大审判官周围的人都看得出来,他爱着一个离去许久的人。
原来如此,我其实不知道。我与旅行者的婚礼请的人不多,芙宁娜,七神,此外没什么人知道,枫丹民众只在报纸上见过而已,按照旅人的意愿,婚礼是小场面举办。
我思念她……那么明显吗?
我忽地想起美露辛们可怜的神情,她们再也没有提过我灵魂的颜色,同事与旧友一言不发。
七神各自隐居至今不曾联系,寥寥几人问起她的去处,她来之前这里是一盘散沙,她走后样子也没变多少。
所有熟悉她的人仿佛是那么淡然地,雁过不留痕地忘记了。反而是没有见过她的人,将她写进书中,编进史诗里,刻在一座座石碑上传扬到了她甚至从未踏足的地方。
我的思念……或者说我的改变,真的那么明显吗?
雨看样子一时停不了,纸页回到我手中,克洛琳德借了把伞消失在门口,渐行渐远。漫漫水汽冲进我的办公室,闷热与潮湿袭卷上她字迹的卷宗,我回过神来,赶紧把纸页铺进抽屉里关上。
【3】
“荧!”
“哥哥,怎么了?”
“你快递——你都买了什么啊?”空脚跟抵掉另一只鞋换上拖鞋,抱着五六个快递进屋,飞机盒一个叠一个,滑稽地挡住了他上半身,荧趿拉着拖鞋冲过去,趁势接住某个差点掉到地上的小盒子,翻来覆去检查后舒了口气。
“这可都是绝版谷子,摔坏了我得心疼死,哥你再坚持会,等我拿手机录开箱视频。”
荧三步并作两步回房间,捧着手机蹦跶过来。
空在茶几上摆完快递,一屁股倒在沙发上,不忘帮荧举着手机,看着看着眼神不爽道:“该不会都是那维莱特吧?”
“对啊!”荧孔雀开屏似的一个个捧起:“这是绝版吧唧,这是我女神的梦情,这是Q版表情包,——那个长条的是等身抱枕!冰丝绒60CM x 180CM完美还原大审判官的身材!”
空听得头痛,扶额说:“够了够了,我不听!”
荧拆着拆着,撕泡沫纸的动作停在半空:“可惜原神早就大结局了……我老婆不出新谷了。”这些绝版谷子也是最近才东拼西凑收到。
“再出新的你这个月就要吃土了。”空点醒。
“切!”荧朝他吐舌头,抱着等身的老婆进门,一个飞扑和抱枕滚到了床上。空喝了点水歇了会,进屋敲门:“妹妹,你可别对抱枕做奇怪的事情啊。”
“管得真宽。”荧风风火火很快就开了门,空见到她书桌上续电的电脑,是原神陪伴版,原神前几年运营极为傲慢,池子连续挂零,早没了一家独大的市场份额,后来半死不活地勉强苟住,留下的也基本是老玩家,没新人肯玩了。
空也玩过,荧现在的号就是他小号。
沫芒宫优雅的BGM响起,他细看,妹妹又带着那维莱特在办公室挂机了。
空看了眼手机,哦,今天是七夕,难怪她想上号。
暑期蝉鸣声声,空进屋,与荧一同坐在电脑桌前,看她生疏地打本,喂水龙喝汤,在壶里戳他闲聊,听他说出那句永远不变的台词:「世界之外,我会一直等着你的。」
即便是小他两岁的荧,也早就过了二次元的年纪。
她包上挂着的不再是水龙的中二语录亚克力,壁橱谷子收纳箱很久没打开了。那维莱特成了她过时的忘年的喜爱,与她小时候玩过的一切新奇事物那样镀上了灰蒙蒙的老旧滤镜——提瓦特大陆与她现今的年纪不相符了。
但她电脑里总留着最新版本的原神,想起了就上去看看。
荧操纵着水龙一路走出沫芒宫,按照枫丹版本的剧情线,来到梅洛彼得堡,她在海边驻足,随手拍了几张照——沙滩上他普通攻击最后一霎捏紧了权杖,他威严地注视着粼粼水面,远处月亮尖尖沉到山下面去,再也看不见了,潮汐的水声清浅到几乎听不见。
随后又回到沫芒宫,她曾在这里见到了阿蕾奇诺,与水龙兵分两路解决枫丹内忧外患。
空看着看着,用手机登上大号,换成男旅行者跟着妹妹。当年他异地求学,妹妹思念哥哥,闹得很凶,空把小号送她,在游戏里陪伴她。
一路上空见怪就杀,见到荧一路往着边界线走了,二人途经纳塔,最后来到千里雪飘的至冬。
两个小小的金色的身影一同仰望至高无上的至冬冰川高地。寂寂的天空岛吹起了撩动他们碎发的风,他们重新回到了大结局的地点——至冬。
【4】
至冬的国土千里冰封,远处连绵的雪山波峦起伏,皑皑白雪覆盖着整个疆土,但地表下的古战场是另一番景象。
我踏上雪地的一瞬,浑身都被冰雪的温度袭卷上来,我低头看了眼手中凭记忆复原的路线图,确认当初旅行者来过这里。
雪片在空中缓缓地打转,但至冬女皇的故都内,高大的穹庐挡住了降落的冰雪,温度会有所回升。
我孤身一人走在城镇里,用不惯的东西很多,至冬的科技比六国深奥,我深居枫丹百年,也只二十年前来过几次,我正对着一个前往镇外古战场的运输机械犯难,一个青年走近我:“您好,先生,需要帮忙吗?”
“是的,请问这个地方怎么去?”我指地图上一个偏远的山间。那里是仅有七神与古龙知道的,前往至冬地下宇宙的裂痕。
“托克!你哥哥正到处找你呢!你怎么又乱跑了——啊,这位先生是外地人吧?”青年的姐姐或是妹妹也来了。看样子是很大一家人。
我思忖后如实回答:“是的,我只是想问路。”
“这不是枫丹大审判官那维莱特吗,你来至冬干什么?”
身前熟悉的声音传来,我曾在法庭上镇压的犯人,我一律都记得,尤其是这个桀骜不驯的声音的主人,我记忆犹新。
达达利亚甩着水刃走近,见我没有要开打的意思,先挡在那个叫托克的青年的前面。
“……”我沉默。这位说是犯人太过,是熟人太偏颇,他与我一同是旅行者的友人。我正色道,“达达利亚阁下,我想去找她。”
他收起水刃,却默了良久。
“在二十五年之后??”他突兀开口:“你那么淡然、那么简单就忘记了,当时所有人都觉得你会和她离开,你和她连婚礼都——”
“我在找她。”我复言,捏紧绘制的路线。
“……”达达利亚扬眉,眼神不善,但看了眼我手中的纸页,认出是什么,他抽走我地图看了一会。
他不似当年那样年轻了,大战后魔王武装被旅行者缴了,再也没用过,我忽然想或许当年许多人都动过追随她离开的心思,但岁月杀了一批人,能力阻拦一些人,亲情与责任的牵绊又扯住了最后一批人。
唯有我好似什么都没有。
她是皎皎明月,我是明月照亮的纱窗,她是洋流的源头,我是依靠她抚平的无穷尽的海洋——她教予的定下婚约的最后一只龙。
我这次离开枫丹前,发现律法体系已经完善到了不再需要我的程度,故去的芙卡洛斯在四百年前让我来到此处,无论是为了那个洪水的预言,还是赋予我凡间喜怒哀乐,我都做到了,几天前我才意识到有一个人带走了我所有的人间至味。在她一人身上。
我或许醒悟得太晚了,希望不算太迟。
达达利亚看了许久,我见到他的大拇指渐渐变成了青色,紫色,最后缓缓松开力气恢复血色,他喉咙咽了咽,一把揪住叫做托克的青年的衣领,“托克,你先回去,我带这个外地人出城。”他说。
【5】
“怎么想起来这个地方?”
空操纵着达达利亚,斩杀了一个靠近妹妹的偷袭的魔物,他与荧操纵的那维莱特一同来到至冬地下这个二十年前的战场。
地下空间浩渺无边,如同一个巨大的宇宙,上方黑洞洞的,高悬着提瓦特第二个月亮。
地面一半是池一半是泽,河池清浅倒映着粼粼波光,泥路小径分隔开浅泽相连的地方,泥壤上铺满了挤挤挨挨的莹白色的小花。不知名的月白花穗落进水中,随着河流一同注满中央的巨坑,坑中水面与地面齐平,中央孤岛上一颗巨大的月白色古榕赫然瞩目。
兄妹二人在这个地方回忆大结局。
“哥,你还记不记得,当时我说我的号有BUG?”
空回忆:“……好像听你讲过……嗯……你说最后大结局出现了可以带一个伙伴离开的选项,你还怀疑自己看花眼了。但我当时真的没过到这个剧情——你是不是记成二创了?”
荧摩挲着鼠标,空捧着手机等她开口。但荧拧眉思忖,往回忆里越陷越深——
「你们艰难但坚韧地行过天理预言的灭世灾难,——」
「远方的天际晨光初现,城市渐渐露出原本的模样,」
「异世的旅人,你从流风赐福中启航,见证人神共治的时代,勘破虚无禁令的泡影,拯救危在旦夕的火种,洞悉灭世无解的预言,燃起拨乱反正的战火,获取广袤冰雪的认可——一路上你从未失去你的崇高。」
「离开天空岛前,你看向身后的伙伴们:」
「再见,我会永远记得你们。」or「等等,我想和一个人告别。」
荧选择了后者。
她操纵自己走向那维莱特,界面适时出现:
「那维莱特:怎么了,旅行者?」
「你:那维莱特,你要不要和我一起离开?」
【6】
当年大战昏天黑日持续了三日,如今一片莹莹月光下这个地方竟显得几分生机。二十五年后再度回到此处,我见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人。
“枫丹的大审判官,好久不见。”阿蕾奇诺从前方大树上一株新发的花芽上回神。古树只有二十五年,却像有几百上千岁那么古老。这是旅行者留下的生机的种子。
“您好,愚人众第——”
“忘记那个名字吧,大审判官,”她径直开口:“愚人众已经解散二十五年了。”
“好的,阿蕾奇诺女士。”女皇离世后,阿蕾奇诺回到枫丹建立了一座又一座孤儿院,不只枫丹的孩子被送到这里在她的手下成长。
“你也是来这里缅怀那个勇敢的孩子吗?”
“……”
我沉默太久,来人轻声笑道:“看来是别有隐情了,是我多言了,差点忘记了,无论曾经或现在,我和你的关系都还没有到可以相互关心的地步。”
“我来到这里——是因为二十五年前曾有一个勇敢的孩子带领所有人踏上了天空岛,”她鞋跟碾过细碎的花瓣,跃步到达了中央的孤岛,追思地抚摸着古榕的树干,月白的光影落在她鼻梁上,将她神色分为明暗:“若我消息来源不错,当年旅行者和你还有一些不得不说的……小小的缘分。”
她眼神微凛:“大审判官那维莱特,你知道些什么我们不知的,她临走前留下的那几句话?对吗?”
“无可奉告。”我说。
“那你来这里干什么?”
“与你无关。”
“这里有她留下的痕迹,是吗?与至冬女皇的去向有多少关系?”
“……”我平静地呼吸:“我不知道。”
阿蕾奇诺步步逼问,什么都没得到。
唯有旅行者亲自见证了至冬女皇的溃散,据说她孤独地消失在这个不会爱她的国度。
来人垂手捏出了战斗的武器,我却没有召唤出法典,对峙良久后,她收起武器。她不愿相信旅人的说辞,又不肯相信真相。或许二十五年过去了,至冬依旧不愿相信女皇为了他们牺牲了自己。
这样的情感,我同样不能完全体会。
倘若一个人的离去是一场瓢泼暴雨,他们要在怎样的哀痛中承认自己神明的离去,或许六神无法彻底离开提瓦特,也是因为这个。
旅行者却不同,她无论来去或停留,她让每个人的生活拨云见日。
阿蕾奇诺问我想要什么,同样的问题,荧也问过,她曾邀请我造访她的尘歌壶,拉住我细声细气地说悄悄话,那维?你有什么爱好吗?我说,或许我会喜欢环游旅行。
那时她眼眸微微亮起,拍着手说太好了,或许你能跟我一起旅行?
我说,好,荣幸至极。
或许这才是她临走前会问我那句话的缘由,天空岛太高了,直上苍穹,凛冽的风吹动她额角的小花,破碎的时空在她身后凝聚——她走时却忽然跌跌撞撞来到我面前,当着远处所有人的面,声音极轻地问我:
「那维莱特!!——」时间不够了,风呼啸着击碎她的慌乱的声色:「你要不要跟我一起走?」
【7】
“没有这种二创吧?”荧说,一边思考着,一边双开搜索,那维莱特,原神,二创,关键词是跟我离开。她的电脑界面停留在天理大战的古战场,月白的花,参天的古榕,时而静谧时而哀伤的BGM。
找不到,她把手机一甩,点开地图:“算了,不找了……估计是我记错了——去天空岛吹吹风吧。”
【8】
我与她去过无数次天空岛。
无论为了埋伏天理,偷鸡不成蚀把米,导致她额头上的小花都差点被七元素光削掉,还是暗中调查天理如此嚣张的依仗到底是什么,最后发现是我们的古龙大权。回到我身上的是水元素。其他的元素都回归故里。地脉重新恢复了孕育元素力的能力,神之眼的得到方式不再来源于神,而是来自古龙,古龙不再是具体的某个人或生灵,而是整个国度的意志。
天空岛也是她最后消失的地方。
没有人料到她离开那么急,急切到庆功宴同样成了她的饯别。
她走后的宴席吃得不甚尽兴,大家都没有胃口,我们依旧呼唤她旅行者,旅行者的背后到底是什么名字呢?我问过,她没有说。
她是世外的旅人,名字不能被这个世界听到,从此我再未问过同样的问题,与所有人一同唤她旅行者。一个任何人都能呼唤的冰冷的代号。
也许其他人也问过,我不知道。
她最终战斗的地方开出了无数小花,一朵朵月白的颜色,如莹莹月光,这是一种无名的花。没有任何人知晓,也无人愿意命名,仿佛一旦给这品种起了名字,它就不再特殊了。
但她额上的花我认得,说那是她故乡的花,名为因提瓦特。大战前日她偷摸来找我亲热,蜷在我怀里撒娇,边蹭边嘬我的脸,亲歪了头上的小花。偶然谈及它的来历,她声色轻柔,金瞳怀念地眨了眨,指尖拨弄着花的位置,问我,那维莱特,你为什么一直盯着它看呢?你要摸一摸吗?
我缓缓移开目光,表达了意愿,不了,淑女头上的花饰男人是不能碰的。
她嗔我没情趣。
她转了转眼珠子,摸着小花,忽然想到了什么,说这是哥哥为她簪在发间的。她与他走散了,这一散便是五百年,他独身一人见证漫漫变迁,所以再见时她被告知同样要在这个世界留下自己的沉淀。她用凉悠悠的指尖拨弄我身后的发束:“那维,我的旅行快结束了,等到战胜了天理,我就要和哥哥离开这个世界了……”
“我要是走了,你怎么办呢?”
她附在我耳边,悄悄低语。
她指的是与我的婚约。她在露景泉答应我的求婚,在海边接受我的亲吻,升高的洋面托举着广袤的疆土,婚礼齐聚七国的神明,她得到了整个提瓦特最真挚的祝福……对,我们的确举行过婚礼,但她是浮萍不定的旅人,万万留不住。
“不必担忧我,我会一直等着你回来的。”我吻了吻她的指尖,摸着她自己亲肿了的嘴唇。
她玩我领口宝石的动作停了,声色淡淡地说:“那维莱特,你不是问过我的名字吗?”
“明天我会找时间告诉你的。如果你想我了,就用我的名字来找我。你可千万不要听岔了。”
【9】
哦好吧,荧终于想起来当初那个BUG是怎么回事了。原神大结局时她跟着剧情哭得稀里哗啦的,揪着水龙同款勺子怒吃了满满一罐果味双皮奶。
“老婆!老婆!我的老婆呜呜呜——”
“你补药用这种表情看着我啊!!”她一边吃一边锤桌子,电脑都被震得哐哐响:“我要把原神策划豆沙了!37度的手怎么写得出这么冰冷的剧情啊我请问呢??让我选一个角色结果是让TA可怜兮兮地看我离开??最后一个都带不走???”
她表情扭曲地抱着碗:“老婆呜呜呜……早知道……呜呜……早知道我就果断点直接走了……老婆你别委屈……策划你杀千刀的!……”
“荧!!”隔壁房间的哥哥更大声地喊她:“鬼哭狼嚎什么??我上网课呢!”
【10】
恍惚中我确信听到了她的名字,与提瓦特语中的不同,她的名字单单只有一个音节,如细小的蝴蝶飞进我耳中。——我听到了,但我不能离开,我松开托着她手肘的手,说我不能离开枫丹。枫丹需要我。
天空岛如今空无一人,往昔遍布的魔物早被她除尽了,如今才知情窦初开是否太晚了?达达利亚戏谑的声音在耳畔响起:二十五年后?早干嘛去了?
纷纷细雨打湿我手中的风景图,但也不需要了,我垂下手腕,手心的纸页随着雨夹风一同被吹到身后,前方一览无余的高空展露在视野中,极至的景色,在此处可以一览七国。蒙德的大树成了绿莹莹的一粒小米,璃月的群玉阁是灰色石子一片。至冬的尖塔薄脆得像一片纸角。
「好看吗?」身侧忽的轻声问,我转头,那人带着她的小花消失了。我抓着那里的空气,什么都留不住,这种幻象她教过我——我在思念她。
我一时间什么都想起来了。
她说我是小水獭,有时又严肃得像广袤的大海,她馋我的头发,走路喜欢跟在我后面,手不安分地抓我的蝴蝶结。
我在思念她。阿蕾奇诺猜得不错,我来到这里有所求,我以为恍惚无念头地追随她步伐,是在思念她。我翻开与她有关的卷宗,手指沿着摩挲她笔迹,是在思念她。直到枫丹海外万万次的日升月落,潮起潮退,我一个人寂寞地思念了她好多好多年。
我收回目光,这些没什么好看的,雨依旧在下,我忽然想到我走后枫丹就会风调雨顺了,片刻后发现,我好像会开玩笑了,这像是一个自嘲。
天空岛边缘有一股上升气流,唯有不顾一切跳下去,才能进到风场的中央,二十五年来,自从旅行者离开,我想再也没有人这样做过。我是第二个。
……能见到她了吗?
数秒后。神秘的文字出现在我面前,这并非枫丹本土语,也不是提瓦特语,但我奇迹般看懂了。
「你找到了世界的边缘——」
「你选择:」
「离开提瓦特,追随旅行者。」or「——」
后面的文字我没看,我将手放在左边,掌心顿时爆发出剧烈白光,我和周围的空间被压进平面中,又释放出来,好似经过了一个奇妙的变换。难敌的晕眩令我合上双眼。
【11】
几周后,从原神周年漫展回家,荧美滋滋高兴了好几天,抱着场贩的周边躺在床上乐呵呵地傻笑,空路过她房门口,连连摇头:“别看了,再看又不能变成真的。”
“嘿嘿,他真好看……”荧在床上滚了一圈,抱着等身抱枕亲两口,忽然蹦起来对空说:“哥!陪我出去买零食!”
小女孩心思果然变得快。空今年毕业回老家工作,不用再与妹妹分开,本想和荧睡,没想到妹妹整了个等身抱枕天天又亲又啃,空想也不能跟一个抱枕吃醋,何况妹妹大了,是谈恋爱的年纪了,谈个二次元的总比三次元的放心,他安慰自己,心里却是酸着,答应着好,换衣服前补了句,老妹你有空把你那抱枕洗洗。小心亲出味儿了。
“多嘴。”荧回嘴。
两人换了衣服出门,空见荧身上破天荒挂了个场贩的吧唧,Q版水龙举着杯子优雅地看着前方,“你怎么把这个挂身上了?”他记得荧早两年就不在身上穿戴二次元东西了,没成想她说:“说不定戴上这个他就来找我呢?——哎呀走吧走吧,去晚了关门了。”
荧忽然停在路中央。
“荧?你看什么呢?”空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
【12】
她的世界与我想象大不相同。害怕影响到她的世界的天气,我的元素力不能用了,一边思念着她,一边克制着不要思念她。
这个世界如同一个崭新的国度,我有时适应得好,有时不太妙,唯有与她的联系存在我的元素力中,冥冥中告诉我,她就在此处不远。
依照谋生的本能,我进了一个看似旅舍的地方,先住下来,偶然扑灭了一次小型起火,洗手间的垃圾桶被烟头点燃了,我说在枫丹,贵族吸这种东西会被弹劾,店主奇怪地看了我一眼,问我是不是律师。
我说不是,我是最高审判官。
店主笑了,什么都没说,结账时问我哪来的金子,正不正规,我看着摩拉说当然,每一枚都是我自己挣的。这个问题太冒犯了。
我没有手机,……好像是这么叫的,我恍惚想起旅行者也提过这个名词,说要在枫丹引进通信工具,后来没成功。我找到店铺,用三枚摩拉换来这个四四方方的小东西。
两周后我在这个世界找到了生计,在一处小律所从文员做起,我得知这个国度的律法不依靠一个人的裁断,而是有更多的流程。但我上手很快。
我辗转各地,去了很多不同的城市,大千世界无所不奇,工作也换得了十几个,我照例来到逐渐空荡的街道上感受与她的联系,每换一个城市都更为强烈。我每天都会走在外面的街道,一次次看着外面的世界。
川流不息的运输器械,熙熙攘攘的人类让我确认她生在一个繁荣的国度。这里的人头发都是黑色的,我见过须弥与璃月的外地人,也是这样的发色,但都不是她。她离开的日子太多了,我思念她的那几百几千个天气也是。
某日将夜,我快要放弃了,起身往回走,身后传来熟悉的名字与声音。
“荧?你看什么呢?”
我猛地回头。一抹金色映入眼帘。
红绿灯的斑马线对面,我确信我看到一个金色的身影同样惊讶地停住了。灯哗然变绿,我向她冲过去:“荧?”
“那……维……莱特?那维莱特??”荧讶异地张圆了嘴唇,呆滞了整整十秒,嘴唇清晰可见地颤抖了起来:“哥,哥,我好像眼花了,我看到活的那维莱特……他他他在看我!他在挥手、他跑过来了!”
空一同看过去,呼吸凝滞。不是这个cos有点太像了吧??
我停在她身前,我比她高太多了,低头才能见到她浅浅的发旋,我克制不住想要抚摸她的发顶那两朵熟悉的小花,但她的哥哥在身侧,我克制住了。
剧烈的思念具象化在眼前,我听到心跳咚咚加速,垂在身侧的手忍着不碰她。她身后雨幕渐渐散开,透亮的光丝丝缕缕地落在她鼻梁上,我曾经适应了没有她的日子,现在习惯成自然,她站在那,又好似不在那里,如同一度包裹我的环绕的海洋。
“旅行者,我终于找到你了。”
“这,这是什么新的集邮暗号吗?”她呆得说话都痴了。
空愣愣摇头。
“荧,是你让我来找你的。”
荧:??!!
【13】
“你来自提瓦特?”空问。
那维莱特端正坐在兄妹的沙发上,点头,正欲开口,颈子忽然被一双纤细的胳膊环住。空恨铁不成钢地扶额:“妹妹,从他身上下来。”
“呜呜呜老婆……我老婆来找我了,呜呜……好新的老婆,香香软软的老婆……让我嘬一口……”
“旅行者,请不要这样……”男人艰难地想要抓住她双臂,奈何就像八爪鱼那样,有心无力地,反倒有一丝挣扎的脆弱感。
“你到底是怎么——你怎么可能出来呢?”她小手颤抖地捧近他的脸,“你经历了什么?是你自己想来的吗?你是用了什么代价吗?”
“没有什么代价,我,我想见你。”他磕磕绊绊,声音一度脱离喉咙:“想见你,想到枫丹天天下雨,就被赶出来了。”
“……?”荧愣,继而反应过来,娇嗔地抹着眼角:“你什么时候也会开玩笑了?”
“思念你的时候学的。”他说。
“这个那维莱特是假的吧?水龙什么时候这么会撩了。”空撇嘴。
“你不许说我老婆是假的!”
“好好好。”空服气。
“你告诉了我你的名字。”沙发上高大的男人缓缓开口:“我——最后一刻,我听到了你的名字,所以我永远不会迷失方向。”
荧双眼缓缓睁大。她记起了当初离开的那几句话,如果他思念她,就用她的名字找她,所以他真的那么做了。
“你真的是我的那维……”她抹着鼻子扑过来,被空拉走甩在一边沙发上。
“你倒是毅然决然,竟然真的抛下枫丹来了。”空向着茶几对面拘谨的那维莱特莫名说了句。
“我……我在这里找到了工作,”他双手放在膝头。“我的出现给你们造成困扰了吗?”
“不会。”良久,空淡然地说,“妹妹整天喊着她是那维莱特的狗,见到你开心都来不及。”
少年曾经用剑锋抵着那维莱特的脖颈,让他离开自己的妹妹,如今他们已经重逢了,他不再那么剑拔弩张。
“哥,这个就不用说了吧。”荧爬起来坐直。
“有什么关系?”空扬眉,“反正他迟早会看到那些谷子合志同人还有你床上那个不可言说的等身抱枕……”
“你给我闭嘴!”荧抬手堵他的嘴。
平面的妹夫变成立体的了。荧一秒倒戈,空服了。
“算了,我去做饭,你的大审判官不远万里跨了个次元来见你,好歹也是感天动地。”空拎起荧,拉着她进厨房,走前从男人兜里拿出手机,“你存着,这是我的电话号码,荧的我要考验你一阵子再给你,不准对她有别的想法。”
“好的,”水龙思忖两秒:“大舅哥。”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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