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经不是……」
「无论多少岁,你今天在我眼里都是个孩子。」你胳膊夹着一捆薄布吉庆纸鸢堵在露台进屋门前。

仙人嘴唇抽了抽:「……」

他避开你小灯泡似的亮晃晃的目光,视线徐徐下落在你腋下那只看不出花色的风筝,半透明的浆灰色放飞线绕满了线轴,你紧紧捏着,大拇指在轴端用力得微微泛白,魈凝视着你一身装备行头,良久,舒了口气叹道:「……好吧,随你去看看。」
你点头,揣着风筝扑到他身上:「嗯!」

谁说仙人难找的,这不就很听话吗?
一说就听,一拐就拐出来了。

要说全璃月风最大的地方——还得是华光林。华光林是璃月西部、沉玉谷东南的一处高低落差极大的山林汇聚之地,也是魈突破材料「清心」的特产区域,你可是不能再熟悉了。
几个山头的风大得能把你整个人吹起来,放飞区区一只风筝自然不在话下。
时至正午,到了华光林北边的奥藏山的鱼池旁。
魈揽着你的腰足尖轻轻落地将你丢在地上,你揉着腰抱着风筝从他怀里爬出来。
你遮着额头看了眼上方明晃晃的碧蓝天:「就这里吧!」

魈出声提醒:「但此处是留云借风——」

「谁在喊本仙呐?」

「额……」魈住了嘴。
你回身:「闲云姨!」
留云借风真君在不远处抱着小臂定定看着你,她一个跃步化为雪白仙鹤踱步至你身前,瞥了眼你和你手中风筝,见是璃月港内传统制式纸鸢,不咸不淡开口:「怎么今日想起来看望本仙了?」
……其实只是借一下场地,但这样说会被打出去吧。
你默默闭嘴。

留云借风看向你身旁那尊大佛:「降魔大圣,好久不见。」
魈站在树下微微颔首,算是招呼。
「来放风筝吗?」她青碧瞳转向你:「让本仙看看是何种样式。」
她一跃几步,化作人形,旋着落在水池边,手心一摊,你怀中风筝轻轻梭动着飘向她平展的手心,她吹一口气,在那只风筝就像有了魔力一般,中央微微凸起的风筝骨架展平,露出绘制的金鹏碧鸟蒙面。
你心虚地不敢看魈:「——咳。」
魈看到风筝颜色,眼神动了动,再看一眼,这只笨笨呆呆大翠鸟怎么有点眼熟,下笔的人努力想将它威风凛凛的英姿展现出来,奈何笔力不佳,画成了一种滑稽的美感。
魈一个闪身至你跟前,再看一眼,然后转眸怒视你。

你哂笑:「现在才发现已经晚啦,降魔大圣!」
等会魈就会看到绿胖鸟风筝在天上扭曲地飘荡。

闲云微微勾唇:「降魔大圣和旅行者真是打情骂俏,好不乐趣啊。」
魈轻哼一声。
你心虚地捏着线轴装作放一丈长的细线试试高度,一边不着痕迹地后退。

放风筝遇见留云借风,那可真是做饭碰上灶。
她带你一行人来到奥藏山最高处风场的地方,好风凭借力,送你绘制的大鸟上天。
山头天光赫赫,流风凝聚成向上的力道的「场」在脚底下轻轻吹动你的裙子,魈身后飘带亦是左右摇摆,但你看过去,他转身对上你的视线,先两指捏了个什么诀压住了你飞动的裙摆,留云瞧见了,轻笑着转眸。
你低头看着膝盖,裙子服服帖帖粘住大腿不再摆动,后知后觉发生了什么,凑过去轻道:「谢谢。」
他缓缓别过脸:「……不必。」
他唯一露出的肌肤——耳背后小绺翠亮的发毫无轨迹地飘摇,软软的小小的,与旁边坚硬的短发质感不同,像纤细的翅羽。裸色耳背在你的凝视下一点点变红。
他的对视从来是不经意掩盖在意,目光的游离则是免不了心虚,你低头看着被你手指捏出浅浅印子的风筝。
……嗯,像风一吹就会飘走了的居无定所的风筝。
你手垂到他身侧,小指勾一勾他掌侧,那片小小的耳朵背红得更鲜艳。

「魈也一起来放吧。」
他愣了一下。
「你要是不参与的话,今天带你来就没意义了。」
他抿了抿唇。意义是一个工具最不需理解也乏力深究的词汇。
「璃月人都道仙家劳苦功高,但有时功绩亦是枷锁,所以,我想今天你能放下担子,做一只无忧无虑的小肥啾。」
仙人叹道:「……人世间多得是求仙问神,让仙人做一回凡人,你是第一个。」
「嘿嘿,所以你这是答应——」
「别想。」
好吧,这是他逼你的,你清了清嗓子:「求求你了,护法夜叉大人。」
魈噎住。
仙人闭了闭眼:「……你……幼稚。」死去的记忆开始攻击他。

魈行至你身后,小臂贴着你手臂像平行的海洋面与地平线:唰!风筝在他的助力下飞上高空,你就势把住线轴小柄,捏着风筝骨架,感到猎猎庞然的升腾力道。
风筝携着极大的上升力道,但魈掌心牢牢包裹着你的手,助你把稳线轴。
他凛然不动立在风中,你忽的想起他在层岩地下碎石破开时直面流弹的气定神闲。
圆圆胖胖的绿鸟飞腾上天,四平八稳地悬在奥藏山旁的天幕下。
闲云也变做了仙鹤,曲仰起细长柔软的雪色长颈一同看着天空中招摇扎眼的绿肥啾。

你痴痴地看着:「……」
不待片刻,魈抱着小臂阖目叹道:「就这么爱看?」
「当然,我从没仰视过你飞的样子。」
「?」
「这些年,你起飞时总把我背在背上,我一次也没有目睹过你离我远去是什么样子。」
「因为我不会那样做。」
你侧身望着他:「……?」
「不可随意风轮两立,这是你定的,忘记了?」他语调淡如水:「我会尽量不当着你的面瞬移,便为鹏鸟,亦是如此。」

「但是,」你反倒低落:「我并不想用这一条束缚你。」
「……」

魈忽然抬起食指凭空下划,你手中线轴瞬间变轻,抬眸见天上风筝不知怎么断了线被吹得左右打旋,翅膀有被撕裂的征兆;你还没迈出一步便被身侧人掣肘拉住——魈定定看着你,你从那双金瞳读出一丝不太理解人类的哀伤:「它现在飞的更好了么?」

你吃愣。
转头望向行将为气流吞噬的纸鸢,身侧仙人纵身跃入高空,明晃晃的天光下,你被他靴面反光照耀得微微眯眼。
魈抱着风筝落地,回至你身前:「既然给予了它牵绊……就不要再放手了。」

升腾的风柔柔淌过耳畔,你直视着魈,胸膛里犹豫和心虚被他锋利的目光切碎了抛向身后。
他在表达臣服吗,还是隐晦挽留呢?
从前以为魈不善言辞,不懂表达心绪,但有些话反而他说得出来,你说不出来。
他好像是在学着像人类那样告白。
在引导者的手中,风筝才能飞得更稳更好。

「……」你磕磕绊绊接过风筝,把线头断处打结,重新接好:「我,我知道了。」
——一切缘分开始于不忍心,他在风雪中踽踽独行数百年,你不忍看降魔大圣孤单的模样,此后旅行中常觉亏欠,处处都沾上这只鸟的痕迹。但相伴越久,他一步步敞开心扉,你被磨损到忘记何为勇敢的爱。
他敏锐察觉了,于是借此点醒你。

魈再踱步到了你身后,捧着你手腕,你不知这样他贴得很近,低眉侧目就能吻到你的耳背,他咽了咽,声色不动,捏开你的拳头让风筝飘走。
但绿鸟风筝飘了一会,左右歪斜着往下落,好似真的伤到了翅膀。
这怎么办?
你正要转头看魈神色,忽的一阵庞然的翠色旋风擦过你的腰侧冲向前方,耳后碎发挡住了眼睛,你急忙拨开发绺,巨大的流动的阴影笼罩了奥藏山上空,天穹下金鹏翠鸟绕着小小风筝翾飞,时而脑袋顶顶那只风筝,让它不至下落。
魈在……托举着你风筝?
闲云不知何时出现在你身后,微微仰起纤细的脖子看向上空不惜化为原型丢尽了脸面托举风筝的某人;她没由来地评了一句:「降魔大圣千年不曾参与什么节庆活动了。」
「……」
你揉了揉眼睛:「我知道。」

你从未见过他飞远的样子,现在你见到了:他与那纸鸢贴得如此紧密,好似连系的丝线也缠住了他。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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