魈似笑非笑:“用嘴。”
拽捻着他颈上的念珠串的少女愣住。
她原本食指插在两颗较大的念珠中间,轻轻一按,两颗珠子就在压力的迫使下分开,指腹搭在维系念珠串的劲韧的丝束上,感到那根丝线虽然纤细无比,却仿若能承载千斤力道——用牙咬?就这材质,是丝线先崩还是她的牙先崩可就不一定了。
荧抬眉忿忿地瞪了魈一眼,仿佛在说,我好心好意来帮你收拾海灯节前的除魔器用,你反而骗我用嘴解开你的念珠串。
少年抓住胸前勾他珠串的那只纤细的手腕,低眉用下颌轻轻蹭着她的手背,荧霎时脸红的不成样子。
打包,打包海灯节的行李?她怎么觉得她才是那个要被降魔大圣揣进腰间的小香炉里面,跟他一同降妖除魔的器用。
荧收回手,左右糊弄过去,说肯定咬不动。
魈摇摇头,说,那也没有别的办法,凑近了在荧面前侧过身,荧先见那串珠圆玉润的珠子一颗接着一颗,白的清凉如瓷面,浅紫罗兰色的两颗下各自缀着一只绾色流苏,随他侧身而来的动作往两边滚动,仿佛幻听到淅淅索索的细线碰撞声,还没来得及弄清魈怎么给她看这些,魈终于见到少年后颈略略凸起的颈骨处,同样是无辜的圆润的珠子——哦,没有卡扣。齐齐整整的一串,不知从何处解开。
那你前些年的海灯节是怎么收整这些祓魔用具的,荧问。还是说,就连睡觉也穿着这些叮叮当当的东西。
魈闭眼思考了一会,像只无辜的小鸟般睁眼,摇摇头,说,不硌人。
“……”
荧沉默片刻,心里酸酸地凑上前,清点着他一身没能取下来的器用:傩面、小香炉、手腕处的护甲、左肩的单只肩甲、跨前三只连成一串的其声铮鸣的纹样古朴的玉牌,——将这些都取下来,魈今日能睡得好了吗?荧不敢打包票,但起码能让他不再独自一人承受往年累到在水畔都没有人发现的境地。
这也是荧特意从枫丹回到璃月的原因,往年魈独自一人完成海灯节的彻夜祓魔,无人送行,无人见证,亦无人可以分担,而今他既然有了在人间的挂念,荧,他的工作也不再只由他一人承担。虽说荧身为旅行者,没有祓除妖魔的那般狠厉的招式,但后勤工作还是能做好的。
例如今夜一一清点这只半个月后就要搏命的仙人的甲胄。
啊。不过用嘴解开念珠什么的,哄谁呢。
旅行者目光满满写着“我不信”,魈肯定有其他的办法自己收拾这些东西,就像他从前自己把自己收拾干净,来见她,不抱怨一个字,甚至还能穿衣服穿的飞快,就连在外面受了伤都能把纱布藏在腰腹的云纹薄衫下面,藏得那叫一个不显山不漏水,难道如今荧说要来帮忙,他就突然不会穿衣服了?
演点好的,仙人。
魈没露出被看透的窘迫的表情,反而为了验证什么似的,两指夹住胸前随动作左右滚动的降魔杵,轻轻举到嘴边,叼住,颈子环绕的珠串就在他略尖的齿牙下,堪堪吊成个半圆,两穗流苏左右摇晃。
魈叼着降魔杵,眼神直勾勾地看着荧。
荧听到自己的心跳有些过载。
…不妙。这只原身金翅大鹏的仙人是知道怎么勾人的。
他既有清冷的一面,也有少有的温柔与待见,但仿佛今夜开了什么不该有的灵窍,像是终于知道自己在旅行者的心里很重要,又像是想跟她开一个小小的玩笑。
——少年唇瓣浅粉但薄,上下两瓣衔着色清灰黑的降魔杵,不消片刻便见到口中哈出的热气在降魔杵上画出暧昧的雾气的形状,时而紧紧衔着,含得用力还能见到上唇微微泛白,松缓的时候又怀疑他是叼不住了,要掉下来,荧看得脸颊烫,一把揽住少年的后颈,凑上前咬着降魔杵的另一个尖端,吮到不冰不热的温度,没什么味道,但有肌肤和头发的嗅味,霎时萦绕在旅行者的鼻腔和肩颈。
“唔。”
魈松开口中的碍事的降魔杵,图穷匕见地咬在荧的侧脸上,就像鸟儿啄人不啄嘴唇,而是紧着她软乎乎的脸,从下颚线到耳郭,一下两下轻轻地啄吻,荧差点把嘴里的降魔杵吞下去半个,被魈眼疾手快的叼出来。
“魈……”后面半句话也被这些湿漉漉的吻啄没了,一个字两个字,全都碎的七零八落,荧被亲的眯起眼睛,有种自己在被露出原型的魈裹在怀中的错觉,但微微睁眼,见到的还是那个面上冷静自持的仙人,只是他脸颊微微酡红,也见不得几分冷静。
果然是骗她的,什么用嘴解开念珠串,……嗯?啊,真的解开了。旅行者这才见到魈胸口前空空荡荡,雪色紧身薄衫下的胸膛因接吻而微微起伏,衬衫领口在肩颈处收束为纯黑的高领紧身,黑色紧身领子下不算明显的喉结却上下滚动得很明显。
魈松开荧的脸,手背粗野地揩了一下嘴角,随后竖起指腹舔着手指:“我是仙人,不骗人。”
诺。这不是解开了。
荧有种自己被诓了但是诓得心甘情愿的闷火。
她不置可否的扬了扬眉,捡起魈大腿裤腿上耷拉的念珠串,摸到点黏腻的唾沫,在降魔杵上,禁不住揉了揉,干涸后在大拇指指腹留下白色的一点小小的固体,魈见状简直不知道该拿她怎么办,勾住念珠串的另一边,“……拿去,装在行囊里,就好。”
荧拿出为魈添置的一个小牛皮袋,拉开敞口,把珠串当啷扔进去,“记住了,海灯节如果要去除魔,就这样把自己的用具都收拾好,还有我给你带的应急伤药,什么辣椒水啊枫丹的闪光弹啊……”魈听到这里有点不知所措,如同方才恶鬼附身占恋人便宜的勇气,都在这种暖呼呼的叮嘱下融化成粉色的泡沫,他抬眸小心翼翼地看了旅行者一眼,没在她脸上看到被算计的愤闷,只有平静的,一句又一句不断出口的叮咛:
“……哦,还有,”旅行者揉着被咬出牙印的左边脸颊,“魈要不要试试以后把这些祓魔用具都摘了再睡觉呢?”
魈这两次的眨眼速度快得看不清。
片刻后,他悬着手腕寻找荧垂在身侧的手,像是要捡起床踏上的什么东西,但是面前只有默不作声的荧,于是他捡起来荧的手,如同捡到一个很珍贵,很珍贵的珠子,不敢含在口中,更像是要捧在手中。
荧没有抗拒,被魈轻轻拉住手,听到少年淡淡的回答:“我会试试。”
把所有的锋利都摘了,把所有的责任都摘了,所有的千家万户的愿望和千年的契约都摘了,变成软乎乎的金色鸟儿,收拢翅膀安然地躺在软软的被窝里,睡个一觉到天明。
魈垂眸,看不清表情,接着点头。
好。他说。
这就对了嘛。往后千年,仙人你还有很多可以尝试的呢。不仅仅是摘了这些东西睡一觉,放下很多你可以放下的,还可以试着拿起从没拿起过的。旅行者说。
虽然这有点像打哑谜,但是魈听得懂,拿起从没拿起过的……可沉寂千年的仙人第一个想拿起来的,就是面前这个如同白花一般干净的,不远万里提前回到璃月,自告奋勇为他海灯节祓魔做后勤的少女。
“你往后……”
“往后的海灯节,都可以找我帮忙收拾东西。”旅行者立下投名状,她虽然是四处游历的旅人,但每年年关前空出个两三天给事务繁重的男友收拾东西怎么了,也不能说是做不到。
…每一年?魈问。
每一年。荧点头。食岩者当受食盐之罚。
魈忽而猛地拽下深紫色的腰带上束缚的傩面,勾下三只铛铛的黄铜玉牌——荧看到这里心里有点不妙——还没反应过来,魈已经顺着手腕褪下腕部的镶嵌神之眼的护甲,拔下左肩骇人的肩甲,最后拽脱了云袖,膝行到荧大腿前,仰头目光灼灼地看着她。
“荧。”他说。把念珠串拿出来。
旅行者一头雾水地照做。
在念珠串刚拿出来的一瞬间,她耳畔回响起叮叮当当的许多小珠子相互撞击的清脆声音,直到颈周一重,凉悠悠的触感才提醒她身上多了点什么东西。
荧低头一看,先看到摇摇晃晃的两个浅绛色穗子,继而是白玉色的整串念珠,此刻反客为主的挂在她脖子上。“魈——这是——”还没来得及问出这是什么意思,旅行者被行动迅猛的金鹏按在床上,后者眼中燃起的火仿佛能点燃她颈子上的颗颗佛珠,将凉变为热。
她单手扒在颈子上,如同被他的念珠串囚住的金色团雀,浅金色的两绺发束被念珠圈在其中,那茫然的盯着他的橘瞳,更教人发疯。
我来帮你解开,他说。随即始作俑者按着她的肩膀,对着那寸脖子“咬”了下去。将她所有后知后觉的挣扎都用念珠串禁锢。顺带抬手一勾,隔空关了半敞开的窗户,咣当一声,将所有声音隔绝。
——用仙人独有的“收拾”办法帮她。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