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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朵花叫银枝,他没有颜色,他是混合色。
银枝X你(你=开拓者=读者)
私设星核影响了你的体质,你有轻微色弱。
相识相恋、生米熟饭、尘埃落定。
第1章:丝带
那是一场过于逼仄的战斗,烟尘漫天,黄沙蔽目。
苍穹中海蓝色的云层被无际的硝烟镶上一道暗黄色的烟边,鼻腔内的火药很辣,战场边缘几乎看不到任何生命或者人类存在,你微眯着眼,眺望,什么也看不到,包括邀请你和三月七来支援的纯美骑士团。
正是「存护」命途的你,与三月七一同赶到战场的边缘,作为列车特派医疗人员支援纯美骑士。
不料刚走了几步,一阵砂石风化逸散的沙眯了你的眼睛,战场边缘的地表满是矶石,你一个趔趄,三月七赶紧扶住你:「小心!这里的地面与列车不同,地面满是小石子。」她收起碍事的光锥,将被地面凹凸不平的矶石绊住的你拉进怀中。
「嗯,知道了,谢谢小三月。」脚底被硌得有点痛,你甩了甩鞋里的沙,模模糊糊见到地面果然凸起了一块,刚才没看见。
她犹豫不决:「开拓者,你真的想独自去对面找与虫族决战的纯美骑士团吗?」
你点头。
「可是你此前从来没有一个人——」
「没关系,小三月,色弱不是看不见,」你拍了拍她的手背:「再说了,我身上有定位器,还怕我走丢吗?」
转身面向大片沙场,大片的虫族尸体零散堆积着,稀稀拉拉的小旗帜在风中颤抖着飘扬,没有几个人影,纯美骑士的伤亡虽在可控范围内,却也不算轻松,你与三月七落地在战场的边缘,自然是分头行动效果更佳。
列车组援助这场大战,原因有二。
列车曾不慎误入巨型「巨真蛰虫」的胃囊,有幸受到名叫「银枝」的纯美骑士的帮助,星穹列车是有恩必报的侠义之士,这份恩情一直铭记在心,与虫族的这段结怨,也绝不纾解。二来,以擅长制造「幻觉」闻名的真蛰虫一族,早就在银河之中臭名昭著、人人喊打。
但纯美骑士向来独行独往,即便是成员内部也交往甚少,他们的信念来自对「美」的执着追求,而他们的执着是荆棘崎路的伴侣。
帮助别人,他们在行,但,求助别人?恐怕恪守极致之美的他们宁可战死。
因此接到以「授勋骑士银枝」为首的纯美骑士团的求助时,列车的成员首先是震惊,纯美的代言竟如此信任你们,在第一时间就向你们掏心掏肺地解释了战况、布局、起因,还有银枝所在的大本营的准确地点。
你与众人心中便生出一丝宽慰:深入虫胃的银枝果然还活着。
他不仅活着,还终于反杀了将纯美追杀至寥落无几的宿敌——虫族。他带领纯美骑士团发起了气势如雷的反攻,杀进丑陋的虫族的核心所在,几乎将虫族剿灭殆尽。这一战几乎聚集了所有现存于世的纯美骑士,将对手终于逼至绝境,「真蛰虫」族几近陷入灭绝的地步。
当机立断,丹恒与瓦尔特作为战力支援,半个月前就出发去援助纯美骑士团,加入了这场在整个星河都有所耳闻的旷世战斗。
而你与好闺蜜三月七,与其说是收尾,不如说是作为列车的形象代言人,受到双方的默认与邀请,去「白嫖」胜利果实的。
真的是白嫖。
这群骑士,有恩他们真的报,有东西他们也是真给啊。
丹恒与瓦尔特虽作为列车的代表施与援手,但是银枝先帮助过列车,按照你来我往的算法,早就两清了,可姬子告诉你,站在人情往来的角度,列车与这些可敬的纯美骑士却应定义为亲密的「朋友」关系。
所以银枝提出让列车派你和三月七去「白捡」战果和声望,列车组没有矜持地拒绝,反而大大方方地接受了。
人情嘛,今天你嫖我的,明天我捡你的,一来二去就深了。
但你始终不解,为何对方要求你与三月七两个人去?
三月七可以为残血的队友回血。
而银枝只知晓你的「存护」命途,姬子却说,——是银枝特意点名你去的。
三月七踩着虫族的尸身去了对面,你望向一分为二的战场,深色的大地斑驳不堪,战火燎烧下寸草不生,所见之处千里烟黑。虽说是来白嫖,但不做点什么也不行,遑论三月七骨子里的助人为乐天性比纯美骑士有过之而无不及,因此三月七思忖后接受了你的建议:「那好吧,开拓者,我和你兵分两路效率更高,但是你遇到任何紧急情况一定要跟我发短信哦!」
「好,我会的。」
你含笑点头,挥了挥手,将这个满心是你的好闺蜜送去急需回血的战场南边。而你自己,将肩上的大衣裹紧,独自一人向烟雾笼罩的人烟稀少的北边走去。
天际云层厚重如帘幕,几乎落到尸骸遍野的苍茫大地上。耳边寒冷的风令你恍如隔世。
——你作为星核的承载躯体,是整个列车的核心与偏爱。
在星穹列车这个陌生的地方,初次做人的你还不太习惯这种过于浓烈的偏爱。
帕姆知道你睡眠不规律,自此每天让餐车为你多开三个小时,还美其名曰「延迟进餐时间是所有列车成员的普遍需求,不单单因为开拓者你呀」,而你只能心里笑笑,把感激都无言记住。
瓦尔特和姬子有事没事就来拉你谈心,谈星空、谈人生,瓦尔特给你讲他年轻时候听来的各路八卦,尽管都是几十年前的粉色擦边新闻,但你吃瓜吃得津津有味,见你开心的样子,他们也释然地微笑。
丹恒表面上对你平淡如水,后来你却发现,他将你的每句话都固执而真挚地牢记在心,因为三月七私下跟你打小报告,说丹恒别人的话都不听,唯独你当初的无心之言,「资料室的地板上好像很凉」,丹恒听了,直接改了打地铺的烂毛病,还额外准备了一床被褥,不知道是给谁的,所以啊,你往后进资料室小心点,别被他骗了去。
而三月七,巴不得空闲时间都黏在你身边,手里永远拿个小相机,你偶然看见她的手机屏保是你微笑的面容,尽管你自己都不记得那个微笑是何时露出的。
而且银枝也说——
「我难以形容这种现象,但在目睹某些事物时,我会自心底里产生美的情绪。」
「这里令我产生归属感,一种有如家的温暖,我相信这源自你们彼此深厚的情谊。」
…
耳边一阵虚弱的喘息打断你错乱的回忆。
你环顾四周,发现一个陌生的银发男子,应当是纯美骑士团的成员。他铠甲满是血污,以青松不改的绝美站姿屹立在一具虫族的残骸前,美目中惟余坚毅的目光。
「您好,有什么我可以帮忙的吗?」你走上前。
那个男子回头温和笑道:「多谢您的关心,陌生的美丽女士,这里的战况已经基本结束。」
「我看到了,但你受伤了,不是吗?」你将自己切换成「毁灭」命途,「请再坚持一下。」
叮。你打了个响指。
容貌泛白的青年摇了摇头,正欲开口,倏忽脸色微红,胸口的热量与身体的温暖提示他正在被治愈,他惊奇地看了一眼打响指的你,想起你方才切换命途的细微动作,身形一颤:「您,你怎么可能切换——」
「可能,因为我来自星穹列车?」
星穹列车上来了一个新人无名客,传闻他/她拥有异于常人的力量,比其他无名客都更为神秘,但无名客本就极少露面,也基本不站队,因此外界不知那个新人到底是个怎样的存在。
你没有说自己的名字,但想来,你的具体身份他已经猜到了。
「啊,原来您是银枝骑士所说的列车的客人。」那个银发青年颔首沉思。
少顷,他将手腕上的污血擦去,看着已经没有伤口的细腻肌肤,眼中温柔似水,对你的神情也暖和了起来。
他明显抛弃了警惕之心,用更为温和的笑容将你引了一个方向,「那边是银枝骑士的方向,如果可以的话,冒昧的请您……请您速去看望一下他,多谢。」
你收回发动秘技的手,「谢谢指路。」
乒!
一袭银红铠甲似彩虹天降。红色长柄自他小臂下窜出,将前方骤袭的虫族当胸洞穿。溅裂的浊液打在红发青年心口的铠甲,他绣眉一蹙,枪尖画一个白花半圆,将那污秽的棕黑尸骸挑至数米开外,飞在空中变成一道抛物线。随后他收膝后退三大步,仿佛被恶心到了。
「真是丑陋。胡搅蛮缠之辈,有损吾名。」红发青年这样说道。天际一道乌黑的云影往下将大地笼罩,男人的身影却愈如一朵摇曳生姿的血色红玫,黑泥遍野的土、乌压压的天、四周腥血的刺鼻的气味,难掩他美色直击心灵的震撼。
至纯至美,世间绝色。
因为他的存在,空无一人的旷野宛如孕育纯美的洞天,而他便是天地唯一的鲜红的色彩。他翠绿的瞳色如冬月怒放的绿梅,忽而间,那点令人深陷其中的瞳色微微放大。
——因为他看到一个头发蓬松的少女向他而来。
她步伐缓慢。
但在确认是他后,她眼神一亮,迈腿小跑。
她身后那片雾蒙蒙的天空融入她的披风,她肩膀上披着整个苍穹的颜色,她纤细的身影在地面上踩过大片肮脏的灰黑的污秽,如同一只敏捷的灰色团雀飞跃沟壑,她粗细得当的小腿被恰如此刻的天光照出微微反光的白,白而不病态。
她越过万千细小的凹凸不平的矶石,动作轻快而目标坚定,向他扬起系着白色医疗丝带的小手——
「银枝!」
红发青年听到自己笑道:「我的挚友,我们又见面了。」
你终于跑到他面前,抹了一把额头上的薄汗,「是啊,上次同行之事,星穹列车还没好好谢过你,这次蒙你邀请,怎么可能不来呢。」
银枝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你这样接话。
因为你的意思是,你会出现在这里,只为回报上次他帮助列车脱困。
你没注意到他短暂的凝滞,打了个响指,用秘技为他恢复血量。
银枝看着只到他胸口处的少女,她刘海下的额头一层细小的汗珠焕发光彩,她双颊微红,低下头查看他甲胄的损毁情况,露出头顶浅浅的发旋、毛茸茸的发丝,就像一个灰色的团子偎在他心口。
他忽然想起自己浑身都脏了,赶紧拭去掌侧的血污,将她双肩罩住,推远两寸。
你被推远两步,却没有跌倒,因为银枝有力的掌心在你两肩作为支点。
「怎么了,银枝?」
「我的挚友,我现在有违纯美的旨意,请允许我修理仪容,行装完美后再与您亲密交谈。」
什么理由啊,这个骑士说话总是古古怪怪的。还有点呆。
你笑了,将手腕上的丝带解开,小心折叠后按在他蹭了些血污的侧脸。
「我明白了,头可断血可流,发型不可乱是吧?我马上帮你擦干净。」
本想将你推开的银枝愣了些许,才意识到脸上的小手在帮他擦去他自己都不知道的血污。你手中雪白的丝带被染红,带上泥土的铁锈色,他剑眉微蹙,不便对女士的举动表示拒绝,只好小心翼翼地、充满礼节地说道。
「开拓者,你,你不必这样。」
「——哦,我对自己的外貌和装束无所谓啦,」你随意指了一下自己的脸和手腕,「所以我得先把你擦干净。」
纯美骑士银枝疑惑,怎么会有人如此年轻就说对外貌无所谓了?见男人面露迟疑,不解其意的你向另一个方向解释,「不是吗?我记得上次同行的时候,你说你们需时刻淬炼身体,保持外貌。」
「怎么,我记错了?」你对他眨了眨眼,眼中的笑容像两颗小星星。银枝忍不住回了一个笑容,发自心底。「您的记忆力,当真如同三月烟柳那般翠而常青。」
「哎,银枝,你又说这种我听不懂的话了。」你叹气。「算了,这次打败虫族之后,你接下来打算做什么?」
「阻碍者被肃清之后,我将重新踏上追随「伊德莉拉」纯美女神的道路。」
好吧,这很银枝。你心里默默打趣。
但兀的沿着手中温热的丝带被对方轻轻抽走,像一条小鱼儿脱离你的掌心。一瞬间的空虚令你抬起头,见到红发绿瞳的男人的目光,他的目光如面世界上最美的玫瑰,将你深深刻在眼底,他的所有颜色凝聚成战场上美艳与污秽并存的一幅画,而画中人,满眼都是——你。
你心神一晃,然后你听到他这样说。
「但在此之前——请允许我再度造访星穹列车,与您同行一段时间。」
你愣住。
「又做客?为什么?」
「为一净之恩。」
银枝绿色的眸子的笑意如星星在云中摇了一下,温和而灵动,礼貌而无害。他将你的丝带牢牢按在已经拭净的脸侧,斑驳的雪白底色沿着他手腕垂落,如一穗藤萝,在风中与他炬火般的红发一同飘摇,但他仍不放开。
「您的丝带请交予我,待洗净晾干后,银枝将亲自奉回。」
「你怎么把人带回来了?」三月七震惊。
让你白嫖一部分战果,你直接把骑士团首领捡回来了?!
你挠挠头:「他、他自己说要跟我回来做客。」
「?」三月七再度震惊。
你只好看了一眼在列车外等候的穿戴甲胄的身影,确认他听不见列车组的谈话,于是像闺女在外面养了野男人一样,凑在三月七和帕姆面前,极小声问道——「咱们列车还养的下这尊大佛吗?」
一旁正在泡咖啡的姬子温和笑了,「再养三百个你都没问题。」
听到这句话,你舒了一口气。
三月七:「哎呀,我不是因为列车组的生计问题震惊啦——而是、银枝他不是追求纯美的吗,纯美骑士一般都独来独往,有自己的行事准则,怎么会随随便便跟人回来——我怀疑他不安好心——」
「咳,三月。」瓦尔特及时出声打断了三月七的碎碎念。
你觉得银枝骑士的清誉危在旦夕,向列车组的众人解释道,「他说回来是想给我洗丝带。」
这时,从资料室出来的丹恒大步走到你面前。往常少年会用话语小声提醒色弱的你看向他,今日却在听到你说「丝带」的瞬间陷入面色如墨的沉默,丹恒唇动了一下,似是想张开,但因为找不到词儿,只淡淡吐出一句,
「你,刚才说,我给你绑上的那条丝带怎么了?」
你转头见一脸青色的丹恒开口艰涩,却不觉有异常。
因为你真的是根木头。
你来到列车时就毫无常识,几乎是白纸一张,如同刚出生的婴孩,对这个世界一无所知,便是现在的人际交往,都是姬子和老杨多方教导的结果,丹恒也不曾对你要求什么,说话也是语气平淡,简单易懂。而他谈到的那根丝带——是为了标明你的身份,让你时刻记得自己在做什么。若你细看,就会发现丝带上印着一些生活小要点,等于随身携带的小抄。
但你没看过,一直以为是丹恒随便缠的。
你:「当时……银枝的脸上有脏脏的颜色……就用你给我缠的丝带帮他擦了。」
丹恒眼神一冷:「那丝带呢?」
「在银枝那里。他说回来洗完了还我。」
三月七忽然倒吸一口冷气。姬子无言笑了,像是听到一件很好玩的事情,低头调试咖啡。瓦尔特神色复杂地收起拐杖,在沙发坐下,看姬子调试浓黑粘稠的咖啡。
丹恒兀的抱起了手臂,眼神点了一下门外:「那就让他进来吧。」语气却更像是让他滚吧。
姬子用搅拌棒碰了一下杯壁,发出一声清脆的「叮」。
瓦尔特抬起指关节顶了一下眼镜:「让客人在门外等待太久,也不礼貌,还是让开拓者将他请进来吧。」
「大家答应啦?太好了。」没察觉出异常的你笑着拍手。
丹恒冷着嗯了一声,说不清是「嗯」还是「哼」。
也就你纯白如纸,察觉不出气氛微妙,列车组却已经将银枝当做又一个看上了他们的宝贝小姑娘的人。
没错,又一个。
比如那仙舟的景元将军,在你随列车离开后仍贼心不死,日日发消息邀请你回去下棋、逛街,被你用棋艺不精且不常出门拒绝。
比如神出鬼没的罗刹也经常来看你,但实际落点的时候把众人都吓一跳,然后在被瓦尔特「请」出去之前,总牵起你的手,在你手背落下一个轻轻的吻。
比如连星核猎手都对你兴趣颇高,你总是在出任务的途中遇到「路过」的刃,刃总是会有意无意的跟你一段路,然后悄悄离开,什么也不做,但卡芙卡、银狼更是时不时就给你发短信,问你吃的怎么样,穿的怎么样,列车组有没有亏待你?有的话他们就把列车定点爆破了,然后接你回家。
你对此:?
——然而,你拒绝他们的很大原因是,你会「不小心」略过他们。
不是选择性看不见,而是你自己都意识不到自己看不见,意识不到那里还有东西。
你不想让他们伤心。
你上了列车后列车组的人才发现,也许是当时将星核放入体内的操作太简单粗暴,过于直接的力量涌入影响了你的视力,导致你很难分辨饱和度太低和颜色不明显的东西,这经常让你陷入危险之中,即便你身负星核,战力颇高,也不得不警惕。
因此,列车组的人将你看护得很紧,和你说话总是凑得很近,甚至到了亲密接触的地步。
但若有其他人想要与你这样亲密,呵,那就得看他够不够格了。
想触碰列车的宝物,得拿出真心来。
「隔壁是您的卧室?」
银枝将配枪收起,在房门前尊敬地做了一个「打扰了」的姿势,直到你说屋里没人,他才转头对你笑了一下,说这是骑士的礼节。
「准确来说,这个房间的隔壁是三月七,只是我最近和三月七一起睡,所以你也可以认为隔壁是我。——三月七你还记得吧,就是几个月前同行之时,与我一起探查的好朋友。」
「当然记得,您与她的光辉如同皎皎明月——」银枝笑道。
「嗯嗯好好,快进去吧!」你用力把喋喋不休的夸人机器推进门,「餐车在晚上六点开!晚上见!」
「好的。」银枝的声音低沉下去,闷闷地在门后应了一声,你听到铁甲在地上拖曳的轻微声响,金属与木质地板轻轻碰撞,然后他将武器倚靠在墙上,安顿下来。
你放心地离开了。
男人走进屋内,屋内整洁如新,床品干净妥帖,壁挂清理得一尘不染,浴室的地砖光洁锃亮,看来方才与那个女孩谈话之前,列车组就将这间屋子打扫干净了。
他看了一圈,耳边却响起一句语调轻快的少女音,「没关系呀,我不在乎我的外貌和装束——」
「所以我得先把你擦干净。」
银枝脱去繁重的甲胄,拉开图案简单的窗帘,窗外一望无际的银河繁星点点,竟也为室内装点出难得的景色。
男人盯着那些不成形状的星河,又想起女孩眨动的双眸,一闪一闪,也是如此深渊幽邃。
银枝甩了甩头,速度过快,红玫色的长发在身后画出一个圆圈。
有些魔怔了。他想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呢,这种耳边自言自语的回放?
再度回到列车的银枝落入回忆。
初次见到那个女孩,是在一辆名为星穹列车的车舱内。
作为纯美骑士的他往来于银河之中,一生都在践行着纯美女神伊德莉拉的箴言,以「传播美」为己任,耗尽茫茫前半生。他见过无数美丽的星球,无数风光灿烂的景色,也同样目睹无法想象的丑陋与绝望。于是那次见到落入巨型「真蛰虫」口中的星穹列车,银枝义不容辞的伸出了援手。
他选择用自己特有的潜行方式,进入那个亮着葳蕤暖光的车舱,车舱内布设温馨,桌椅稀疏却有致,他落在一盆苍翠的竹子盆栽边,女孩的目光居然越过所有人,一举落在了陌生的骑士身上。
银枝诧异的是。那个女孩的目光到来如此之快。她怎么会一眼就见到盆栽旁边的自己?
只消一眼,银枝忽然明白了什么是「眼中只有他」的目光。
……就像是伊德莉拉的注视。
片刻后银枝打消了这种与纯美女神的不妥的对比。
然后女孩亲自走来向他打招呼。她灰色长发及肩,眼瞳淡金灿灿,长相普通却耐看。
见女孩身后所有人都在用「你动她一下试试」的表情凝视着自己,刚登上列车的年轻的骑士在这种氛围中感到了隐约的威胁。
骑士兀的明悟,自己一不小心触碰到了这个列车尽心守护的「宝物」。
后来,为了将列车送出巨型「真蛰虫」的胃部,银枝提出独自去外面迎击巨虫,而列车则在这场战斗中被巨虫吐出胃部,逃离被胃酸融化的命运轨迹。
他记得自己离开车舱后,向车舱内遥遥一望,透过澄澈的玻璃窗见到那个灰发金瞳的少女,她姿态木然,像是不太适应这具身体,——她不像个人类。彼时银枝这样想道。
作为纯美骑士的他,很能看出一个人的不同之处,而这个少女的异常之处就在于,她对银枝总是有无限的目光与注视,那种目光里有星神对信徒的垂青与慈怜,同时还有信徒对星神的无尽追随。可他记得那个少女是信奉「阿基维利」的开拓之道的。
……很奇怪。
即便是信奉纯美的骑士,收到过无数的爱慕的注视,银枝也为那样的目光沉思。
他想。他有什么值得一个少女如此凝视的东西?这也许与他一直追随的信念有关。若有机会再见面,他真的想弄清楚。
于是这时他再度看向那个半透明的玻璃车舱,果然见到车舱的少女又看了过来。
她的颜色澄如明镜。她的眼睛像最美丽的宝石。
似乎是见到银枝独自一人远去,她的双眼又很快的抓住了星河中男人的身影,像如影随形的毛线团和猫儿,她就是那只爪子在他的心中挠来挠去的小猫。他心中疑惑,隐隐发痒。银枝后来低头看去,发痒的地方开出一朵细小的玫瑰,那朵玫瑰长在追随「纯美」的道路的缝隙上,令他不得凝神。
伊德莉拉请原谅我。银枝这样想道。请您原谅我用如此极端的形容词来描绘那个女孩。
但她当真是世界上唯二令人无解的「纯色」。
三月七觉得这个叫「银枝」的小子有鬼。
谁家报恩是请吃饭、买衣服、逛街、看电影一应俱全的?这是以身相许吧!
但你没反应过来,盯着银枝接连两天的用词浮夸的邀请短信,对好闺蜜三月七说,「小三月,我今天还想出去玩。」
「你今天又要跟那个骑士去空间站?」
「哦,不,按照我跟他制定的旅行计划,今天应当去贝洛伯格雪原。」
三月七:「?你们还有计划?」
你:「银枝说,他想见识一下我走过的地方,问我有什么值得一去的景点,我说,空间站的呜呜伯很可爱,贝洛伯格的雪原很灵气,仙舟苏生的建木也金灿灿的,哦,还有一个最美的景色,就是列车上的大家!」
「你……」三月七被你噎得没话说,在你脸颊上点了一下,「你最近跟那个骑士混多了,嘴也甜了。」
你笑道:「不好吗?我看三月七很喜欢听啊。」
三月七:「你说的我才爱听,换做那个骑士来说,我就会起一身鸡皮疙瘩。」
你:「这么夸张?」
三月七被你哄得心情也好了,大度摆手说,「算了,你去吧,今天饶你一天,不用你留在列车陪本姑娘啦。」
「谢谢三月七!」你拿起桌上的手机,推门的瞬间扑进一个结实的胸膛中,来人将你后颈按在怀中,以绝对的身高差将你接住。
你闻到熟悉的玫瑰气味,已经对这华丽的出场免疫了。
只是身后的三月七仍然一幅「天哪我的闺蜜怎么会被这样的男人约走」的闷闷不乐的表情,没教你看见,却让被醋罐子撒了满脸的纯美骑士看见了,骑士对三月七露出一个得体的笑容,将怀中灰发金瞳的少女脑袋拍拍,如同摸一只小猫。
你仰头冲他笑着说,「走吧,银枝骑士。」
银枝从屋内收回目光,对你露出往常华丽而不失优雅的微笑,「好的,我的挚友,与您这样的高尚之士同行,是我的荣幸。」
你听到身后三月七酸溜溜地「咦」了一声。
大雪漫天,灰发少女与红发骑士走在漫天苍白中,如两点相互依偎的光,一明一暗,截然不同的颜色在天地间留下一深一浅的足迹,延伸到贝洛伯格雪原的尽头,大片落雪的废弃机械在矿场周围排兵布阵,你与银枝位列其中,四面环雪,苍茫一色。
「这里是——」
「贝洛伯格的决战地点。现在可是著名的文遗景点了。」废弃的机械足足有三个你那么高,将你衬得更小只,你在冻得通红的手心哈了一口气,见微红的指尖与脚下的雪色相称,难得的浅红如花瓣在眼中绽开,让你一瞬间不想把手收回,就那样呆呆地伸在大雪中,看着无言飘落的雪花在手心融化。
然后你的手被温热的玫红握住。盖住一切浅红。
你无奈的耸肩道:「银枝真是贴心。」
银枝却看着你方才一瞬的目光,想起初见时你如伊德莉拉的凝视,那是一种不带任何犹豫的选择,尽管他追随你这几日,再未见过那种目光,但他清晰辨认出来,你对他的确是不一样的。
比如你总是第一个看到他,总是先对他打招呼,总是目光有意无意就如同调皮的小蝴蝶那样,轻点他的脸庞,被他发现后又含笑收回,或者慌乱的挪开,即便不同于那个伊德莉拉的注视,也是独一档的待遇。
仅仅两日,银枝就叹息地发现,久经世事的他竟然为你纯粹的目光沦陷得无可奈何。
美艳如他不是没被人注视过,甚至也有人向他表露爱意,但你的目光不同,就仅仅只是「看着他」而已,除此之外,不带任何杂质,是比此刻落在你指尖的雪花都更加纯粹的结晶。
银枝心中叹息,他好像……真的已经无可救药了。
伊德莉拉纯美女神在上,请原谅他在美的道路上发现了一座新大陆。
原来渴望得到那人的眼睛,也会让他心中充满对美的迷茫的感觉,就像见到美本身的执念,令他想要永远,永远,站在那样的目光中,被那纯粹的「美」所圣洁的沐浴。
「银枝?」女孩的呼唤将年轻的骑士拉出繁乱的心绪。
「要不要去看娜塔莎医生,我在地火的老熟人。」
银枝听到自己回神的声音漫不经心地说道,「好。」随后发现自己的目光无法挪开她的眼,窒息地在她身上沦陷。
银枝对娜塔莎鞠躬道:「您好,美丽的女士,您的善心如玫瑰惠及他人,弥久留香。」
娜塔莎勉强回了句谢谢。
你解释道,「没事,银枝讲话就是这种语气,习惯就好。」
取了一些抗寒药剂后,你在手心手背涂抹,然后叫银枝也伸手,银枝却盯着你的指尖,将你的手合拢在手心。
指尖的力道如同荆棘玫瑰将你双手与药剂瓶子牢牢禁锢,无法抽回,你终于用目光询问这个骑士,「嗯?」却见一向大方得体的纯美骑士,此刻呆滞了片刻,说不出话,随后抬眸那一瞬间的目光,让你感到他憋了好久好久,马上就要原地燃烧起来。
下一秒,你手中的防寒药水变成了一束玫瑰。
……?
你听到炉中柴火轻微的劈啪声,他呼吸落在玫红色的发丝上再滚落下来,他的唇轻轻张开发出没有发生的「啵」,以及玫瑰的红色在一片记忆的大雪中,逆流而上将你所有的回忆都敲碎,晃得你眼花。
太、太多红色了……
手中的红玫与他胸前的发梢融为一体,如一副远看勾连的油画,你一时分不清哪里的红才是他,极具古典美的男子却忽然低头,鼻尖蹭了一下你的额头,如一句无需担忧,更像即将对你做点什么的通告。
……按照骑士对待女士的礼节来评价,这样挺冒昧的。
你想着,但他为何——
「我喜欢您。」
?你猛地停下思索。
准确来说,你的动作和思维都凝固在了炉火轻轻爆裂和他平地惊雷的告白中,手中红玫静静盛开,而你的脸颊被扔进火中炙烤,顿时烫的想再涂一点防寒药剂。
你仰头。
他的绿色的眼如同两片剜好的青苹果的果皮,翠得惊人,更像天宫掉下来一盏明灯,打翻在地,流出两点绚烂的青色烛液,亮得扎人,烫的痛人,在你的耳边织出叮叮当当的响亮、烛火的「噼啪」、还有无数五感错乱的幻觉。
他的颜色。好多。好亮。
你勉力别过头,不被他诱惑,「银枝……你为什么要对我这样……?」
说是来列车做客,结果却对你下手?
他却没有回答,五指在你的颈后轻轻笼络着头发,如亲昵的恋人,将你耳边塞着一句又一句夸的天上有地下无的溢美之词。
你从称赞的洪流中挣脱出来,将他的话浓缩了一下,大意是「您在我眼中很美」。
说情话,送玫瑰,这种表白方法在这个猎奇成风的时代都有点俗套了。你这样想道。但怎么胸口的玫瑰越发烫人了,将你嗅闻到丝缕清香的鼻尖也萦绕了一点醉醉的感觉?
你仰头见他眸子翠绿,瞳心却与他发色一般玫红如妖,想着,也许这个男人在别人眼中真的会美得不像话,像一个噬心的妖怪,话本子里都得评一句雌雄莫辨。却因为你对颜色不太敏感,也对美过分迟钝,才总是用一种无所谓的态度与他同行,也能大大方方地和他对视,承接他的目光。
而这几日你便是与这样一个男人同游。
那——那你给他当导游也不亏,因为尽管你不能准确认识到他的美,但别人认识得到啊。你的脑回路飞到天上去了,银枝见你的神情茫茫然,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将你额头一点。
「啊、我在。」你赶紧回神。
红玫瑰的花瓣轻点在你的锁骨前、在他的胸口前,提醒你现在应作出一个回答。
「但是,银枝,我没有谈恋爱的经验。」
……竟是因为这样吗?名为纯美的骑士还以为自己要被沉默拒绝了,心中顿然轻松,连他自己也对爱情一知半解,第一次对一个女性提出名为「爱情」的发言,自然也不会要求你有什么体贴男友的经验。
银枝对这番发言笑道,「现在您与我就都有了。」
「纯美骑士团银枝,谨在此以一束玫瑰的分量,向您致意。」
第2章:纸玫
——我和银枝正在谈了。
回到列车上,你这样对三月七说。
你抱着怀中那束显眼的玫瑰,一路上招来了姬子、瓦尔特、甚至难得一见的丹恒的盘问,你都如实相告:没错,嗯,谈了,和银枝。
三月七听到这句话,表情和前面三个人一样当场凝固。
仅仅三天啊?!他们的小白菜就被猪——长得漂亮的猪拱了!
你汗颜:「也没有那么严重……吧。」
「他对你做了什么?!亲嘴了吗?姬子老师说过三个地方是男人不能碰的,开拓者你还记得对吧,来跟我复习一下,是哪三个——」
「三月七!别大惊小怪的好不好,」作为一个日渐成熟的星核精,你觉得自己正在朝着更像人类迈出一大步,不由得拍了拍胸脯,「我可没有那么随便。」
三月松了一口气:「那你和他——」
「只是刚确定关系。」
三月七彻底松了那口气:「那你和他的旅行……」
你指着手机上的旅游景点:「还没有走完呀。」
三月七那口气又提起来了。她咬牙切齿地看到上面还有至少四五个叫得上号的情侣地点,差点眼前一黑。
「建木的生长,当真对这里的生灵有害吗?」银枝问。
「是啊,极端的长生对仙舟人来说,是漫长的诅咒,」你看向他的目光:「建木也是如此,许多人只见到它枝悬星光、璀璨夺目,却不见它挤垮了多少温馨美满的家庭,毁了多少代人的心血。」
「……您是一个思想很有深度的人。」银枝淡然笑着。
「这只是瓦尔特先生的研究啦,」你挠头:「我也只记得其中几段。」
「维尔特先生,是那位戴眼镜的绅士吗?」
「嗯。」你点头。
「过分的美,阻碍了人们的生长吗……?」红发骑士喃喃自语。
建木苏生的星夜下,路边的景观灌木丛一同成了毫无生气的死物,而你却在一片寂静听到他向你靠近了些,那是甲胄在地面走动的声音。
骑士的绿眸在你面前凑近,低头,直视着你,你忽而间觉得自己是受到青苹果诱惑的夏娃,他荫绿的星眸是最诱人的那只果实,艳丽的颜色勾动了你的心,生理上和心理上发自内心的渴望他。
三月七说过,男人的有些地方是不能碰的,嘴唇就是其中之一。
但,如果是银枝的话,如果只是亲一下的话……
你点了点头,将自己的脸凑上去,扑进那片温柔的玫瑰林。
……如果是银枝的话,也许可以。
后来你也忘了是怎么亲着亲着他就将你的身子裹进披风里,抱着你找到仙舟中心的旅馆。发色玫红的骑士将你整个抗在肩上,俯身含吻你的脖颈,从前颈一路延伸到锁骨,胸乳,最后咬住你的肩膀,将瑟瑟发抖的你裹在被褥里,蒙头揽在怀中不断爱抚。
你忽然想起在地火当领袖时搜查到几部黄色废料小影片,出于好奇心,你瞒着娜塔莎,用播放机偷看了几分钟,男男女女相互搂抱着,女人在男人的身下尖叫,你看得脸红心跳,不知道她们在做什么,但还是关掉了影片并且销毁了那些CD。
他开始试探的时候,你猛地夹紧了大腿,疼的哼出声。怎么这么痛啊。你眼角含泪地想道,颤抖的指尖禁不住插进他火红的头发,手心感到他头皮一阵发麻,发顶也随着你的手指颤抖了一下。
银枝仰头用灿若青金的绿眸盯着你。
「怎么了,我的玫瑰?」
红发骑士的声音比你的身子还颤抖。你毫不怀疑若有一天他对纯美道心破碎,也该是这种惊慌至极的声色,就像从前如玫瑰般大方的他,此刻在床上只剩下对你的千依百顺。于是你清楚的知道,这样不对,不应该和一个男人在婚前做这种事,但你还是垂下湿漉漉的眼睛,吞吞吐吐地说,轻点,弄疼我了。
而后银枝便放缓了力道,一点点适应着你的节奏,在上方克制地摇晃着你越发颤抖的一切,他动的小心谨慎,你却察觉他好似也没什么经验,只在极小幅度凿来顶去,便会心疼的问你玫瑰疼不疼?
你气得无可奈何,说,玫瑰疼不疼不知道,我疼。
随后骑士绿眸闪了一下,将你后颈捞起,贴进怀中,一口一个「我的玫瑰」。
有点傻,但是这很银枝。被弄得哼哼呜呜的你失去意识前这样想道。
……
那一晚后来的事情,你不记清了。
只记得眼前全是他的颜色,红若烟霞,翠如鬼火,你陷落在他的颜料盘里,一次次随着他粗重的呼吸啜泣,他在上方一遍又一遍念道,伊德莉拉请原谅我。
伊德莉拉请原谅我。
原谅什么?你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请求纯美女神的原谅?你也不清楚。
次日清晨你迷迷糊糊醒来,时间已是日上三竿,对着墙上的挂钟看了半分钟,你才意识到自己仍在仙舟,换言之,你和银枝在外面过夜了。
如受雷击的你赶紧裹着被子爬起来找手机,随即后腰一软地瘫回去,凝聚不起半分力气。
……又酸又疼又软,你第二次想着。
昨晚还挺梦幻的,后遗症全今天来遭罪了是吧。
你发出了动静,便听到浴室内的水声停了,似是察觉你醒来所以不再洗,而是急着出来看你,你正好奇银枝裹浴巾是什么样子,就见银枝披着铠甲从浴室内走出来。
你愣了一下。不愧是纯美的骑士,换衣服速度也是一流。
「一个小时前三月七小姐给您发了短信,我已经替您回复了。」银枝向你颔首道。
你安心地点点头。
……看来还能再浪一天。
一只几个月的星核精迎来了她短暂的叛逆期。
你和银枝出门的时候,正赶上建木正午的灿如烈阳。红发骑士指尖向东,点着建木道,「您看,即便是白天,也如此灿烂。」
其实你看不见那点与天光背景差不多亮眼的建木之火,但你仍旧点头附和。
作为纯美骑士的他能看出女孩眼中的勉强,见到街边一簇有人卖烟火,正是年关将近,人类的喜庆节日,想来你也过这种节日,银枝向你颔首说请等待片刻,少顷后带着一捧烟花回来,你不禁笑着想,有谁会大白天放烟花啊?果真是脑子不太好使。
但他四指抬烟花柄,大拇指在上按住,如敬香的姿势点燃烟花的时候,你又笑不出表情了。
因为身高差,你看不到他手中的烟花,一串纤细的灿烂的「星子」燃爆开来,发出可拟松木燃烧的实感,你闻到淡淡的火药气味,见到他翠色眼瞳中倒映的纯白的星子,一颗两颗,如青苹果上的露珠。你看得入迷,银枝回神的时候,那双眼摆在你面前,再度将他一身无比耀眼的颜色凑近来,
「您怎么了?」
「银枝,我——」烟火消失了。他眼中的星光却没有,你在其中看见了自己。
他背对建木的时候,他身上的颜色一瞬间从整个世界凸显出来,仿佛与整个世界格格不入,也因此你无法拒绝将目光落在他身上。银枝没有出现的时候,你眼中有过其他很多人,但银枝一出现,你眼中便只剩下这种如同火一般的红。
你的身子还有点不舒服,便在一旁的长椅上坐下,银枝体贴的为你护卫,在你身边站定。
「对不起,银枝,我不能理解你口中的美,我看不到那些太浅的颜色。」
你一口气说道。
从出生开始你的世界就只有最绚烂的颜色,灿金、殷红、翠绿、甚至红极一时的克莱因蓝。你一辈子走在美丽的群花奇彩中,却看不见仙舟路边细小的鹅黄的芜菁,忽视过贝洛伯格友人向你告白的浅色铅笔字,甚至连脚下崎岖不平的肮脏都因为不明显而被你抛之脑后。
随后你用尽全力勇敢的抬头,尽量面无表情地盯着难得呆滞的青年。他翠如青绿的眼瞳,将你的视线又可耻的勾引过去。
他真的好绚烂。
从见到他的第一眼,你就知道,他是世界上最绚烂的颜色。
他身上有好多好多颜色,全是绚烂到极致的,璀璨到难以置信的,亮丽到难以目移的。
一身火红如书上的江花,一眼翠绿如三月的绿柳,一身雪色甲胄衬得他如覆雪红玫。
你不知如何才能叫自己不看他,不想他,不念他的一寸一秒。
但是——但是——这能归结为爱吗?迫于生理性不得不看向他的目光,来自于你的爱吗?
你至今不敢扪心自问。
因为正是这种名为「银枝」的混合色的存在,正是他向你捧来的世界的色彩,正是他所有名为纯美的理念在一次又一次地无情嘲讽你:
你眼睛有问题。
你辨认不出这个世界上隐晦的美丽。
你喉中翻涌上一阵难受的酸味,你低头一看,是你的心在因为畏惧而抽缩,你忽然将他的玫瑰和他和他的眼睛一同推开,推得远远的。那束鲜艳的玫瑰落在地上,如同坠楼而亡的女孩的碎花裙子,花瓣飞的到处都是,然后你缓慢仰头,他美艳不可方物的绿眸果然略微惊缩,你却心里忍不住气笑了,也许是悲情笑了,更也许是绝望笑了——
「对,天际云彩的金边,你送的玫瑰的晨露,那时你指尖迸溅的烟花,」
你垂在身侧的双手不停捏紧,手心被攥得生疼。
「还有所有我深爱的家人的眼睛,三月七的眼睛,丹恒的眼睛,……
「如果我不努力辨认,就永远看不清。」
别人轻轻松松就能看见并评头品足的东西,却是你竭尽全力才能分清一点点。
银枝在一瞬的呆滞后,眼中化开很多东西,如同迷蒙的雪在他的眼中融化,情态变为恍然大悟。
「您——您没有说过——」
「我难道就该什么都告诉你吗?」
本是一次平静的交流,或者说你以为自己能够做到平静,可你还是被触痛了。你的声音连你自己都忍不住想有多颤抖,不会比昨夜更狼狈了,但此刻的心还是痛,因为列车组的家人发现你的隐痛,你是被动的,此刻你却全然主动的说出自己的弱点,如同想要摘下玫瑰的人被棘刺扎破指尖,看着鲜血在肌肤上一点点渗出,还不得不继续开口。
一只大手忽然落在你发顶,如一句体贴的「别说了。」
你读懂了,于是沉默。
「抱歉,我不该凶你的,」你转移话题道,「我们分手吧。」
那只手忽然剧烈颤抖了一下,似乎没明白怎么走到了这一步。但你未等他开口就继续单刀直入——
「实话说,几个月前,我还只是一具没有生命的星核的容器。我不懂什么是美,不懂人际交往,什么都要靠别人教,然后,列车的家人们发现我连颜色都认不全——」
你将他放在发顶的大手挪开,如同推去一堆枯死的落叶,而彻底轻松的那一刻却在心上密结无数的蛛网,将你的向来沉稳的语调层层封缄。
「我和你的纯美之道太不一样了,银枝,我对美的概念是不完整的。」
你不知何以为美。
「所以,我们不合适。」
银枝骤然仰头,膝盖的寒凉传到心里让他心底一震,见到女孩眼眶微红,她自己都不察觉的泪花在金瞳中隐隐闪动,她说看不见美,可在他的心中,她就是美的化身,是让他无数次对伊德莉拉祈祷宽恕的罪魁祸首,
伊德莉拉女神在上,请您原谅我,为我爱上了一个无法辨认美的女孩,并深陷其中、无法自拔。
「我来做您的颜色。我成为您的玫瑰,好吗?」
银枝忽然在你身前单膝跪下,从前单纯如纸的你当真爱惨了他这个姿势,但此刻他单膝下跪的姿态却让你想起昨夜不断道歉的他。
为何向伊德莉拉道歉呢?因为爱上了一个普通的没有任何长处的你,而且还是极度危险的星核的容器吗?
你叹了一口气。
「就算我能看见这个世界上所有的颜色,我也不会成为伊德莉拉的信徒,银枝,你的传教方式过于极端了。」
传教?她在说什么?银枝抬起头来,见到女孩已经用传送点离开了,从前不在他面前使用锚点的女孩,此刻却脚步沉重的点开了地图,纯美骑士顾不得姿态在地,兀的站起想要牵住她的手,却只留住一道白光。
一阵风过,发色红玫的男子恍然觉得自己搞砸了什么,说错了什么,在为纯美的道路上他触痛了什么。
他看着手中一寸灰黑燃烧殆尽的烟火。想起女孩方才披露的真相。
「我看不见爱人的眼睛。」
那从前她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又到底是出于什么呢?
恪守纯美的骑士却爱上一个不能辨认美丽的女孩,多讽刺啊。
你和银枝就这样分手了。
大吵一架之后,你将他留在了仙舟最美的景点,苏生的灿金色建木前。
你回到列车后睡了三日,与你同床的三月七次日醒来,没有说什么,你后来才知道,银枝当初替你回的消息是「我独自一人在仙舟玩」,而你是从来不独自一人玩的。因此三月七早就知道你与银枝过夜,却没有来质问你或是责骂你。
你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不知道该怎么办,把自己关在房里三天。三天都有无名氏送来一束花,你都不看,让三月七扔掉。
哎。不就是被狗男人骗身骗心吗,不就是这样那样的时候还念着「伊德莉拉请宽恕我」吗,你烦躁地起床,再度见到窗外的银河,想着你的家人们,都在用各种方式关心你。至少为了他们也该振作起来。
……他也该看清你的本样了。你也会走出来的。
你想道。
你觉得自己就是一个笨拙的不通美貌的残次品,看不清世间的颜色,被这个纯美骑士的漂亮颜色骗得团团转,还被他骗身骗心,最后暴露出来的样子令他失望,他当然不会再次——
「今天又有花送来,开拓者。」
三月七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声音中满是对你的担忧,如同昨夜她一边沉默无言地清理你身上的痕迹,一边鼻翼微红地替你擦掉眼泪,就好像被渣男骗身骗心的是她。你的心被她的声音揪紧了,如千斤铁挂在心尖隐隐作痛,你将身上的被褥裹紧,一夜未眠让你声音略显沙哑,但你努力不让她担忧,回道:
「帮我拒了吧。」
「你真的——?」三月七的声音猝然中断,断在一个令人回味深远的地方,末了询问似的等着你的回答。
「小三月,我和他不合适。」你哑哑地叹气道。
「但是,开拓者,这些花很香。」
花当然都是香的。你烦躁的想到,但你没有说,也没有告诉三月七,银枝已经令你看到鲜艳的颜色就心乱如麻。
而且,为何一向包庇你的三月七今日胳膊肘往外拐了?
「开拓者,今天送来的花和之前的都不一样。」
「我不想看。」
「那,你要不闻一闻?」
老实说,换做别人你会将自己罩在被褥里打个滚糊弄过去,但对好闺蜜三月七,你做不到,对列车组的大家,你都做不到毫无耐心,你的耐心都是掰成一片一片给了列车上的大家的,因为他们绝不会害你,也一直在苦苦寻求令你与星核共存的更加温和的方法,让你不至于被星核影响得更深。
因此你凝聚了一点精气神,带着鼻音回答道,「有什么好闻的,整天跟那个骑士在一起,玫瑰的香气我都闻吐了。」
「不是玫瑰哦。」身后三月七的声音隐隐带了点宠溺的笑意。
「那,百合还是小雏菊还是鸢尾?」
「都挺相似的,但都不是。」
……都挺相似?
你又随便猜了几种,三月七略带叹息的回答说,都不是。
你从一张白纸变为初尝情爱的开拓者,本就只经历了短短数月,知道的花朵种类比喝下的姬子的咖啡都少,听到三月七手中传来细碎的如同树叶摩擦的声音,你的耳朵很舒服,如同被温温柔柔地清洗着,心中狐疑还是让你转身面对三月七。
门边粉色的少女对你温和一笑,她怀中是一捧雪白的,高低错落的,
——呃、折纸?
三月七抹了抹眼睛,将「花束」放在你面前。
你凑近了才看到,纸上用色彩浓重的笔迹写满了字,崎岖的字迹如花瓣的纹路延伸到花心,一条条,一道道,而这样的字迹,一捧花全都是。
你愣住。
你拿出最中间的一朵,里外四层,叠的很整齐,看样子是一朵玫瑰。
你拆开了它。
:这朵花是玫瑰。玫瑰的颜色是您的星穹列车的外表,初次见到它时,我曾为如此宏伟的造物而震惊,惊讶于到底是何方仙子住在如此稀世难得的车舱中,穿行于浩渺无涯的星河间。
……有点土。
你忍不住撇了撇嘴,又拿出一朵,看形状有点眼熟。
继续拆。
:这朵花是您的列车上的插花。它的颜色是您同伴的颜色,充满了如皓月清朗的温馨与堪比金石的情谊。
「。」你彻底沉默了。
你点了一下这捧花,大大小小,形状不一,没有一朵重复。
三月七在你床边坐下,无声的看着你。
…
:这朵花是贝洛伯格的雪花。雪花的颜色像您的肌肤,从未见过有更让我灼如烈火却内心冰冷的事物,只要靠近就仿佛会融化,触碰到却会被如囚徒般凝固。
:这朵花是仙舟路边的芜菁。芜菁的颜色像您的说话的语调,轻柔和缓,却偶然带有坚毅的力道,您曾说芜菁细小,无法看见,您却是世界上所有的颜色。
:这朵花是模拟的仙舟建木上的星河。您带我观赏的景点,灿若黄金,银河垂暮,但我没能说出口的是,您的金眸胜却建木万千。
:这朵花是您的泪花。——
看到这里,你愣住。
:——我所向伊德莉拉纯美女神请求的原谅,来自于对您近乎疯狂的痴迷,请她宽恕我、请您怜悯我已为您沦陷至深,无法自拔。
你很难描述自己被土到的同时又被感动到,想哭又想笑,眼中却先告诉了你回答,一点细小的颜色在那行字上漫开,你指腹摸去,摸到一点潮湿。
:这朵花是您的笑容。我曾有幸在贝洛伯格的雪原见到您在漫天大雪中对着雾霭之雪含苞微笑,可惜我没能记录下那一瞬的灵动,只能以拙劣的文字描述片刻芳华。
你盯着这个形容你的笑容的纸条想了半天,没想起自己何时笑过,三月七却有感而发的说,「开拓者,你笑起来真的很好看哦。」
三月七忽而拿出她的手机屏保:「你会对着很多东西看着看着就笑出来。」
…
你拆到最后,剩下一朵最不起眼的花。若非你看得细致,甚至会忽略它。
你将它拿在手里,才发现它折的很小很矮。
虽叠得精致,拆开却毫不费力,指尖一碰就在你手中展开。
这朵花是「银枝」。它没有单一的颜色,他是混合色。若蒙您宠幸,拆到这最不起眼的一朵,那么只要您想,随时都可以拥有他的全部。——以伊德莉拉女神的名义发誓。
「他、银枝他在哪儿?」你颤抖问道。
三月七心酸地笑了,心酸是孩子大了终究留不住,笑意却是终于有一个人为他们的小星核姑娘而来。
那个人用所有的颜色将她的世界填满,又用纯洁如她的白纸,将所有的颜色写进没有颜色的话语里。
文字胜却所有有形的颜色。
而真心可以让文字与图画同时黯然失色。
三月七终于开口说道,「他说,如果你拒收,他会把花束重新拆开做成纸飞机,送入茫茫无际的银河;如果你收下了但没有笑,就让花束留在你的房间陪你入眠;但如果你最终问他在哪里,——他现在就在你门外。」
?!
你抬眸看向紧闭的门。
三月七推开门的瞬间,门外传以试探的小声轻问:「三月七小姐,请问开拓者醒了吗?」
「……银枝。」
你听到自己的声音近乎颤抖,像手中的折纸那样薄得吓人,但你忍着一抽一抽的喉咙,仍然喊出了口。
门外的询问瞬间收声,比一片阴影见到了光消失得无影无踪还快。红发的骑士当机立断在门外向着床的方向单膝下跪,右手握拳放在心口,字字锥心——
「纯美骑士银枝,将贯彻骑士的信念,为您的美丽与勇气而战。」
你捧着一堆雪白的「碎花」,满床都是皱巴巴的拆开的纸张。
银枝抬眸,立刻懊恼而又窒息般得心痛。
床上的女孩如同一个坐在碎雪之中的遗落凡尘的仙子,眼眶微红,金眸氤氲染水,她身后正好是浩瀚无垠的点点星河,像装饰在她发间的碎光,银枝万分心碎地想到这个女孩至今不知何为美丽,也不懂怎么辨认美,心底难以抑制的窒息让他喉中哽塞,随后见到床上的女孩拿起一片纸,「我想要这朵花。」
你说。
你向银枝抬起手腕,举起一朵安静捏在两指间的纸片。
即便不看那是哪一朵,银枝也知道女孩说的是哪一朵。
三月七叹了口气,向他抛来一个「我先走了」的表情,离开了房间,此地与星空与窗户与空气与一床纸花,静静观赏着赐花,与叠花的两人。
银枝收膝站起,铠甲在地面划拉出金属的声音,清脆如玉,他走向床上的女孩,将那朵花与她的手一同按在胸口,感到女孩手背冰凉,手心却是湿的,带着水,立刻惊讶地抬眸见女孩眼眶微红,你果然是哭了。
银枝脱下右手的铁甲,抬起手拂去你脸上的水痕。你没有拒绝。
随后男人单膝压床,一把将你拉进怀中,在你侧脸落下一个带着玫瑰浅香的吻。
「您的骑士在此。」银枝听到自己这样总结道。他想过很多可能,想过她会拒绝,会拒收,会忘记一切装作没发生,后来他追忆往昔的时候,想起
虽看不见所有的颜色,她的颜色却胜过所有。
三月七默默退出房间,在走廊见到端着咖啡第七次经过的姬子,和拄着拐杖走得却比乌龟还慢的瓦尔特,三月七的眼眶也湿润了,最后,三月七在转角处见到了倚靠在墙壁上的丹恒,丹恒鼻音浓重地说道:「她们——」
「成了。」三月七意味不明的笑道。
「……」丹恒的表情说不上是释然还是绝望。
三月七拍了拍他的肩膀。
他们昨晚都看到那个骑士在列车大厅坐了一晚上,他叠纸叠了多久,整个列车就看了多久。
第3章:纯色
你趴在他身上,脸颊贴在他薄而微热的胸口,感到男人的胸膛因为呼吸而略微起伏。你问银枝,为什么义无反顾的追求你,银枝思考片刻却说,是你一开始选择了他。
「啊?我什么时候选择了你?」
你没注意到这句话有些失礼,因为你太震惊了,但银枝没有计较,骑士从不与他的心上人争一时口舌,于是顺着你的话回忆道,「我初次探访您的列车时,你的目光令我觉得,那一瞬世界中心都在我的身上。」
换做别人说这话,你会觉得可能是自恋。
银枝说这话,那就铁定是自恋。
但你正笑笑不说话,猛地想起他说的那个眼神,难道是——你因为只能见到鲜艳的颜色,而不由得望向他的那一眼。
银枝居然是因为你那一瞬间坚定的目光才情窦初开的。
即便是见过无数美丽之物的纯美骑士,也为你那一瞬间的目光而错愕。
可——
你犹犹豫豫地说道。
「其实当初第一眼看你,是因为你的头发颜色很——呃——鲜艳。」
他太鲜艳了,鲜艳到只要站在那里就夺走你所有的目光,令整个世界黯然失色,令你从此再无心思念玫红。
听完你的回答后,那起伏更为急促地加快了,如同一阵难以置信的心跳。
果然让他失望了吗?你这样想着。但你仍然硬着头皮开口道,「对不起,但当初令你记忆犹新的那一眼,大概率不是因为喜欢,而是我的视力情况只能看到你。」
只能看到最为鲜艳的他。人群中那朵无比艳丽的红玫。
银枝没有回话。
你感到脸颊下的胸口微微起伏,听到他呼吸声变得失去频率,一轻一重,难以维系,像是生气了。
你赶紧抬起脸颊不敢再贴着男人衣衫下的心口,却被毫无节奏地猛然按住脑袋,摁回方才的高度。眼前的男士睡衣无限放大,你的后颈被他宽大的掌心压下,鼻息撞在他的胸口又重新回到你的脸上,热乎乎的,分不清是你的呼吸还是他热。
你像一只被抓回去的不安分的团雀,而他的手便是想要抓牢你的樊笼。你为他这个不那么「纯美」的举措而发蒙。头顶又飘飘然传来一句哑得出奇的探问,带着颤抖的难以置信,和受宠若惊的狂喜。
「您说,是,因为,只能看见我?」
你木然地点头,脸颊在他胸膛上被挤得有点难受,吐字都有点不清晰,「嗯,这样说会显得我很傻,我知道。」
所以你一直不敢说。
半晌,头顶才传来一句断断续续的挣扎,「……您的骑士银枝真的会为这句话疯狂。」
「?」
这句话太多复杂的情绪将纯如白纸的你听得发蒙,如同往昔你辨认不出每一种颜色,此刻也分不清他到底带了几种情绪,甚者,你分不清他说的话到底是褒义还是贬义。
「我真的,会为这句话疯掉……」
身下的男人忽然抓起你的后颈,像提溜一只瑟瑟发抖的兔团子,动作之快,将你吓得一个激灵,他的动作却骤然停下,又将你重新安安稳稳地放在心脏上。与男人的巨大体型差让你没法反抗,你一脸茫然地被提起来又放下去,摆弄来摆弄去,最后重新落在他心上。
你:?
「您一直注视着我,只注视我,……」他喃喃着,你忽然想起他念叨纯美女神伊德莉拉时也是这种入了魔的口气,语调谦卑,一字一顿,带着疯魔。
他差点以为那个目光不是属于他的。原来竟是独属于他。
本以为能施舍一点点的,到头来竟然只给他。
银枝将你后颈的头发再捋了一下,「太好了。」
太好了,你只能看见他,你所有的视线第一眼必然是他。
你本想问银枝是生气了吗?为何忽然想对你做点什么,又放过了?但随即你选择了沉默。你觉得,不管银枝把你的话理解成什么样子,总的来说,应当没有生气。
于是你安安静静地趴在男人宽大的胸口上。
他将二人身边的被褥拉来,把怀中身量较小的女孩的后背盖上,大手落在她同样因为呼吸而微微起伏的脊背,如同顺毛一只依偎在心上的灰色鸟儿,而她无比灵动的眼,就是捕获世间玫瑰的利器。
她的头发毛茸茸的,因为方才的挣扎与男人的抚摸而变得凌乱,于是银枝依照她的两鬓,将她的头发一点点理顺,梳理出大半个额头和已经阖目养神的双眼。
看着怀中女孩微眯的双眼。银枝脑海中蹦出了对美丽的事物的进一步的想法——
想亲。
对于纯美他一向不吝惜赞词,但此刻面对你,一切溢美之词都显得多余。
他想用另一个方式动嘴,想舔舐你微微翕动的眼皮,想用舌尖点吻你微颤的睫尖儿,还想咬一口你的蓬松的刘海,最后银枝抿唇咬自己的舌头,咬到舌尖隐痛,终于将所有的心思都打包塞进胃里咽下。
你在他怀中睡了一会,却睡得不安稳,终于还是翻身起来跑到他身边躺下。合眼前,你忽然觉得明天是新的一天,脑海中蹦出来的想法是,明天会有新的颜色。转头见身边的男人,在浓黑夜色中也隐隐发亮的红发,你正想摸一手那鲜艳的红发,他却低头看你,红发在你手中溜走,如同彼时那一条被他抽走的白色丝带。
你虽看不见黑暗中的事物,却无端觉得,银枝一定在凝视你的眼睛。而一片最浓烈的黑之中,银枝的目光,是一种世间绝无仅有的鲜艳。
因为只能看见他,于是捕获了他。因为视力情况选择了他,于是他爱上了一个无法辨认美的她。
一个生理与纯美的完美巧合。
「银枝,你好亮。」这话一出口你都觉得自己傻乎乎的,但你红着脸说完,「——亮得在发光。」
男人的呼吸又乱了,你鲜少听到他一天之内呼吸乱这么多次,但次次都是因为你,又觉得不可思议。一只温热的手心伸出来,将那亮眼的红发梢儿轻轻放在你手心,如同捧上一束沾染晨露的玫瑰,幽凉的丝滑触感令你的心沉浸在一片温柔似水。片刻后,一双手插进你的后腰,将你整个人重新捞到他胸膛上,如同放稳一只小动物,稳稳坐在他身上。你背靠着暖和的被褥,听到床榻都被他的动作弄得吱呀一声,却安分地任由他把身量不如他的自己搬来搬去。
最后你终于在他身上找到一个舒服的地方,躺在那个暖和的心脏的位置。待房内的声音安静下来后,他却缓缓开口。
「但是您,我的女士,是世界上唯一的「纯色」。」
纯粹如玫瑰也甘愿为你沦落作囚。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