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游水酝诗籍·常安浮生梦


“刚才就说了,我不去。”少年忽然出现在客栈高头。金黄的梧桐叶影簌簌向下,令他的影子也显得不那么明显,“我不曾作诗。更谈何点评。况且,我身负业障,最忌人多嘈杂之地,几位并非不知。”

但拿捏降魔大圣,旅行者有的是妙招。荧清了清嗓子,对上方应该是声音传来的那个方向淡淡开口:

“魈,一起来玩玩吧。”

“…………”

“我会考虑。”

倏忽人影消失,仿佛是为了遮掩什么。荧着看他消失在一贯居于的高处,连逃跑的风轮两立的残影都没收,心里微微发笑。

第二日的活动结束后。

正要去望舒客栈的荧却在路上就被一道意料之外的身影堵住。

魈?她被人拽进路边。她以为采风结束之后,魈就回去了。魈盯荧盯了半天,赧然开口:“方才听见你的对联,写的很好。”

“魈指的是哪一句?”

荧故意问。圆圆的眼睛眨巴眨巴等着降魔大圣往坑里跳。

“……”魈抱着手臂,抿唇不语,眼睛却在用“你明知故问”的神情剜她。荧也不怕,魈盯她,她就回瞪,半晌魈叹气道:“「常安浮生梦」,那一句。”

荧“哦”了一声说我乱写的。

下一秒魈的眼神几乎能杀人。

“情话你都敢乱写?”

——不仅乱写,还随意与人对对子。

去枫丹几日不见她倒是胆子越来越大。这一次是他盯着,下一次指不定在其他地方对人说出什么私定终身的鬼话。

荧:“文学的事情你不懂。”

魈噎得心烦,一手抓起少女后颈的飘带,将她拎起来瞬移带回望舒客栈。这样的事情荧早就习惯了,被魈捉住瞬移来瞬移去,反正他的风轮两立总是用来抓她,久而久之,荧甚至开始在被捉住的一瞬间开盘猜这次的目的地又是何处。

二人落地,荧四顾。

是望舒客栈的楼顶,早间魈曾在此处俯视自己的地方。

荧在屋顶坐下。

……这里就是他的视角啊,确实风景不错。很适合一只小鸟儿从高处偷看。荧笑了:“浮生之梦到底都是什么色彩?魈,你能给我讲讲吗。”

少年金色的眸子中落进好大一片夕阳,在无限逝去的时间在耳边匆匆喧嚣的时候,荧转头直直的凝视正好见到那一片夕阳因为时过境迁而褪去。

荧凑近看,才见到魈浓密的睫尖儿下有好多人在起舞,他明明只看着同一个夕阳,却在荧在身边的时候,眼中的东西将荧看得看不透。

有人在梦中见到永远无法再见的人。

魈说道。

魈扯了一下荧的白裙子,让她坐近些。荧挪个屁股到他身边。魈将脑袋放在荧的肩上。

即便是护法夜叉大将,偶尔也会需要一个肩膀。

魈继续道:“璃月常有人在梦中许愿。”

荧思考片刻笑了:“可以理解,毕竟在梦中我也喜欢胡言乱语。当然是有什么要什么。”

魈摇头:“但这样的愿望,并非虚无缥缈之愿,也是会被听见的。”

是的。荧低头心中想,常安浮生梦,这就是魈一直在做的事情。

荧:“被夜叉?”

魈:“从前是。现在,大概只有我能听见了……”

“……”荧低头偏过脑袋去,亲吻了一下少年被发丝遮住的额头,魈仰起头将她的唇对准自己的,另一手抓住她脸颊的侧线用力扣牢:“……人们在梦中最常梦见的就是爱与欲,我也学了一些。这样是接吻。如果把舌头伸进去……就是舌吻……”

“你都学了什么啊!难道你还真的去找了些春梦瞧?”荧亲着亲着被对话吓得开始擦嘴,但少年浅而轻的舌尖只在她唇缝中点了一下,如一只飞鸟偶然路过时的栖息,为不小心惊扰此地安宁而小心谨慎地怀抱歉意。

魈继续道。口中落出很多东西:

还看见凡人想要达成的事业中道崩殂。那时候……魈指着胸口,继续说,这里会感到空落落的。

看见凡人想要得到的珍宝转瞬即逝。那一刻他们会哭的很伤心。

以及我看到凡人在梦中想要追求的爱。我就想到了你。

魈忽然抿唇不语。他的眼眸沉入刘海后面。片刻后,荧听见:“……我,没有欲望。”所以聆听凡人的梦境,他只会一一记下,不会多想。“但现在,我好像懂了一些何为欲望。”

他忽然抬眸将荧死死钉在原地。

“所以我今晚来堵你。我想知道,”他不装了。“晚间你所说常安浮生梦,是否在意指我?”

晚风听得少年几乎咬牙才能说出这一句,人怎么敢在璃月境内说一句“吾爱”的,她分明知道一切耳目风声都为魈这一流动之风所捕捉,只要在他存在的地方,他有意识想要听的话,想要观察的人,就没有不能探查到的。

魈发狠地盯着,就见荧圆圆的眼镜的瞳仁在一点点放大。像每夜她被颠来倒去哭着喊魈的时候……魈摒去这一丝杂念,想到难道这就是“欲望”。那刚才说自己没有欲望又是他说谎了。

他有欲望,就是她。

……魈的耳朵太灵敏了。荧早猜到自己的“情话”会被听去。但当初说那句话的时候,扪心自问,她到底是不想要魈听见的吗?

魈看到荧圆圆的眼睛在靠近,随后魈的唇上也落下一只飞鸟,这只鸟儿不像魈给予的那只匆匆离去,而是在两人贴合的唇齿一点点加深,轻如细羽,言明一切。

假的,就是想要魈听见。他听见越多越好,爱啊情啊什么都想要魈知道。因为这一分真心,她也早就藏不住了。

星夜漫长。白裙少女在夜空的星座下,找到了一只金鹏。

“世人有一句话,人间百姓,天上百星。刚来到提瓦特旅行的时候,我找不到我是哪一颗。”荧仰天说道。魈随着她的目光看去,天上全是星星。以前他为魔物浴血奋战的时候,天上也是这样星光璀璨吗?魈沉默了好久。他找来找去,竟然也找不到自己。

荧继续道:“魈仙人,你的话问完了,我能问问我想知道的事情吗?”

魈点头。

“你白日说,未能说出口的话……未免可惜,是指什么?”

魈沉默。

尘世七国绝景人世繁杂,任何生灵都能在茫茫人世找到自己的一席之地。无论是卑劣的、高尚的、脆弱的、坚强的。

“想与那位孩子说一声,她的醴酒,滋味不错。”

魈想了好久才道。也许当初他“这酒……”的后半句,也是如此折断在了口中。他自认为无法踏入人世的下场,就是这样撕烂了表情达意的门帖,如同只在尘歌壶吃饭的「有香自西来」活动中,才能堪堪逼出他一句“不错”。

荧看着他一板一眼说出的实话,笑了一下。

“还有呢?”

“…………”

少年不说话了。他指关节的白色与地面的灰砂有几分相似。未能说出口的话……

“随后想到了……”所有对他好的人,钟离,温迪,以及所有爱他的人,魈都记得。荧正欲道歉说勾起他不愉快的离别之追思,下一秒下巴上传来一点重量,令她被勾得回了头。

“最后想到了你。”

“我?”

魈指尖从衣襟上松开,抬起一根不轻不重地戳在荧的心尖上。隔着胸膛和肋骨,将方寸之地搅得动荡不安:“嗯,你。”

荧被魈的两个字砸地懵懵的。

“……想到我什么?”

这次却是魈摇头了。

“很多。……你做的杏仁豆腐。你经常怪我做不出特殊料理「美梦」。”听到这句话,荧喂了一声表示抗议。魈笑着将她的脸颊捏来捏去,继续喃喃:“还有你和我经历的所有事。”

他经历了太多太多,帝君点眉授道,风神再赐新生,以及姗姗来迟的异乡人的爱,他本可以说得更详细,但此刻魈只选择了一句话。一只在璃月高处三千年的飞鸟,却能因为一句话就想起人生中的所有。

因为他拥有的也只有这些。

荧哽了一下。她的喉头上下动了好几下,把所有想说的话都碾碎了。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这是他一生的故事,而魈一生的故事还会很长很长,她发誓会一路见证、陪伴一生。

“荧,所以常安浮生梦,是不是在指我?”

——是啊,护法夜叉大人。

这一句话仿佛一根线,把两人瞬间绑到了一起。少年一手把少女推倒在地上,膝盖卡进她大腿之间。

“去床上?”

魈的这三字急得仿佛不是要去床上而是要原地把梧桐树刨成一个床板。怀里的少女笑得腰都弯了,眼前金发零零散散的掉落挡住眼睛,魈不气不恼地拨开,发现荧正在定定看着他。

几声笑够了之后,荧继续得寸进尺:“难怪你白天直勾勾看着我,说「未说出口的话」……”

魈喉头几动。眼中立刻明白过来“又是戏弄”,今天不给她点颜色瞧瞧就又要被古灵精怪的旅行者拿捏了。嘴笨口拙的少年立刻拧眉咬了下去,听见下方传来“呜呜”的抗议,抗议他偷袭。

魈并不松开。

把荧扔上床之后,魈抬手自脑袋口褪去衬衫,边脱边说:“「未说出口的话」也是你。”

就像常安浮生梦是他。

今夜两人都得知了想要的回答。

即便两人都不是明着说,但明眼人一说便知。

第二日,有人发现那对联被加了第三句。美梦非梦,常安浮生梦。仙人爱人,求得世中人。

END

4.1游水酝诗籍·未灭胸中火


[不知何人放于此处的诗]
千年浮沉定,生涯不老身。未灭胸中火,万般难舍恩。
见山怀其高,见水念其幽。重回南柯下,幸知已怀真。


苍山日落。坠坠而下。

已过三日的诗歌大会即将落幕。

旅行者在铜雀庙又见到了一首诗。

这首诗没有名字。也没有标记作者。它的名字叫[不知何人放于此处的诗]。

荧不禁想道。魈还站在山头上吗?他是否知道这是谁写的,或者知道自己写的会被看见?旅行者并不知晓。

她用相机照下这首诗,回到了璃月港。

她要去见好多人。

每一个能读懂这首诗的人。

旅行者见的第一个人是钟离。

不动明神的帝君读完后难得沉默且毫无表情,他眼中有一些浓郁到化不开的东西在一点点冒出头来。不同于旧忆带来的磨损与故友重逢的欣喜,他只是盯着那一首诗看了好久好久,随后指着其中一行:

“[万般难舍恩]……”

钟离的神情忽然变得很柔软。那是一种连石珀快要被放在高温里面浇筑成武器打造成新的形态的[柔]。久久凝固在钟离的眼中:

“时至今日,他仍然在履行他的职责啊。”

旅行者抬眸道:“先生想到了什么?”

岩王帝君摇摇头。却没有继续这个话题,仿佛刚刚的一点眼神的变化只是古老岩石的一点被冲刷出来的错觉。

“不老不死……未必如凡人所想那版美好。”钟离没由来地讲了这样一句。他指尖摸来摸去那一行字,唇几度开合,终了转向旅行者:

“今日活动结束后,小友可曾见过魈在何处?”

“在铜雀庙后的山坡上。”旅行者如实回答。

钟离点头后,走出往生堂。

第二要见的人是温迪。

几度转折之后旅行者在璃月一家街道上见到了正闲逛的巴巴托斯,将相机中的照片给了他看。小诗人“唔?”了一声,接过去的瞬间便沉默了。

片刻后,温迪眼中的青绿色才重新回归。

“……”

温迪笑了一下,手中变出一朵塞西莉亚花。

“[重回南柯下]。”

温迪却念道。尤其着重了几句。

“他还是没忘记啊。”

第三个要见的人是胡桃。

胡桃喜欢读诗和写诗,因此对着每一句都久久斟酌,最后来了一句:“这个作者不是人吧?”

旅行者:?

胡桃继续道:“谁能大言不惭地写这一句[生涯不老身]啊?”

…的确。荧点头附和。胡桃抓关键的能力还是一如既往的厉害。

“[见山怀其高]这一句,可谓淡泊明志、胸中丘壑…”

“行秋说人话。”

“咳咳。”行秋咳嗽一声,将相机还给旅行者,道:“就是说这个作者有很高的思想觉悟。用一个成语来说,就是,从善如流啦。”

荧点头。

的确。那人若不算心灵通透,世间便没人能算得上[通透]了。

随后要见的人是言笑。言笑是望舒客栈的厨子,读不懂太多舞文弄墨的东西。只是看着第一句[千年浮沉]就喊了出来:

“像是个碑上写的。旅行者,你不是抄了个墓志铭来唬我吧。”

荧沉默片刻,脸色浓黑地摇头道:“……作者是活人。”

言笑笑了笑。他当然相信品行端正的旅行者,但他看不懂,而且他要开始做菜了,尤其是杏仁豆腐,那玩意儿得准备两天一晚。所以旅行者乖乖离开了望舒客栈的厨房。

最后要见的人是所有。

都在铜雀庙后的山坡上。

璃月奥赛尔一役时,魈一人独守整个璃月的大后方。

不知有多少人看见,也不知道有多少人能记得,但偶然路过的旅行者见过。

每每追忆那一不小心见面的时候,旅行者也会想,如果当初没有碰见这一个后方拿着鸢枪默默护法千年的少年,她的旅途是否会变得全然不同。然而事实没有[如果]。他是璃月不变的炬火,点燃了从异乡飘来的一朵苍白的纸花。这一朵花从今往后为他灼灼燃烧,迷失方向。

钟离和温迪果然在这里。

旅行者姗姗来迟。

魈正面色苍白地站在山坡上,去也不是,留也不是。他仿佛不知道为何[救命之恩]的二人今日忽然一下子都来找他了,还一找一个准,一左一右把他围了起来。直到看见旅行者,魈的表情才恍然大悟。

原来是她卖了他。

荧缩了缩脖子,把自己装的一副无辜样子,才加入[围捕魈鸟]二人组。

魈掩不下去了。他与帝君抱了一下。然后被温迪用力地抱了一下脑袋。

旅行者什么都没做——她在照相。

咔嚓。

照片落了出来。

[画面上]

绿发少年眼角的红红的颜色如江面碎花,挡不住勾起的唇角,小心翼翼地与另一旁高大的男子握了一下手,但明明一只手是握着的,另一只手却因为不知道该放何处而僵硬地平举在半空。

少年身后一只绿色的小诗人因为抱得太用力,将帽子上的淡绿色花儿都挤歪了。但仍开心不已地抱着羞赧的怀中的少年。

而镜头的旁边,飘进来一缕因为风吹而如花散开的金发。

钟离向正在拍照的旅行者伸出手。荧愣了一下,抓住相机的双手自眼前放下,露出一双迷懵的圆眸:

“我,我也可以抱?我没有救过魈上仙……”

“不需要。”

闷声闷气地提示。荧愣了一下才发现是魈在说话。他已经被抱得炸毛了,那样子像是破罐破摔。他乱糟糟的头发像一个鸟窝——温迪搓的。

温迪在魈身后对荧做了个表情:抱!都可以抱!

温迪扯过荧的手腕将她拉到三人正中央,四人一团像一盒五彩斑斓的炸饺子绞合在一起,钟离默默退了出去,免得挤到荧。荧觉得脸上很痒,一看是温迪胸前的衣襟抚弄了一下她的脸庞,随后头上落下一个沉稳的摸头。是钟离。

岩王帝君一手摸着魈的脑袋,一手摸着荧的脑袋。一只手一个脑袋真是为难他了哈。

温迪“嘿嘿”一声,趁机从旅行者身后把相机抢过去,一张张翻了起来:

“啊勒,旅行者原来拍过这么多魈小仙人的相片啊?”

“唔,还有各种角度的呢……等等,这几张怎么看起来像是偷拍啊?”

“不、不要看!”

——感情是为了这个给她挖坑吗?!荧立刻面红耳赤的冲过去抢,余光见到魈的脸已经彻底红了。钟离在微微发笑。

“巴!巴!托!斯!”

第四日,魈来到铜雀庙上香。翠紫色的少年于此站定片刻,对着两张纸片微微发愣。一张是他写的,他记得。但就像旅行者“不知道”第一首诗从何而来,魈也不知道第二首诗何人所题。但他看得出,是回应。

他先看向自己的诗,明显被人动过:

[难舍恩]下划了一道弧线,沉稳有力。

纸张旁边放了一朵塞西莉亚花。

而[未灭胸中火]上,有一点淡淡的星海气息。

魈再看向另一张重叠在下方的纸张。笔迹很新,像是昨儿才写下的又放在这里的。

[不知何人放于此处的回诗]

灼灼金乌里,烨烨琉璃池。

障孽笃身行,甲鳞向光执。

繁荣仙楚在,太平将军持。

千年护法业,自有后人拾。

END

4.3留云立绘衍生·趾爪无害


旅行者倒是没料到,海灯节前也有难得一聚的机会。

留云借风真君说今年想去港内看看,四处转转,众人支持,帝君也点头没说什么。酒兴正浓的时候,留云将手中小杯一放,在桌上磕出个预兆“随机挑选一名幸运儿公开黑历史”的脆响,吓得赴会的甘雨懵愣两声,赶紧按住师父的手将这只喝醉的嘴巴不拦事的鸟送回洞府。

散会时,旅行者吃得很开心,但见旁的树下水都不沾几口的仙人,他从来到此地到聚会散场不吐一词,却又固执地在旁守候了整场。荧于是端着小杯,想与他言谈几句。

魈却风轮两立了。

……好么,旅行者懂了。这是让她去老地方见。

“魈,你在吗?”

绿发金眸的夜叉出现在望舒露台的梧桐树影下。

虽酒会散席已是暮色四合,见不得他表情,旅行者却无端觉得这样的距离是他精心挑选的,不近不远,刚好能对话,荧却看不见他面色。她想起魈赴会时如同生吃了摩拉肉还得夸好吃的表情,猛地猜想,他原本不想去那个宴会,尤其是有“那个女人”在场。

但为何呢,为何又去了呢?旅行者没有这样问。她只是觉得好玩儿,轻笑着在小桌上放了背包,摆出一桌小菜,最后端出新鲜的杏仁豆腐,还带着凉雾气。像是她知道魈没有动筷的,茶都没喝几口,所以来给他夜宵吃来了。

……哼,多余的关心。

魈抿唇咽下这句话,不得不承认心里有种充实感,像被饴糖年糕横着滚了一圈,甜津津的。

荧应当记得仙人无需饮食,但说了也没用,相识三年来该投喂的照样喂,魈便也假装忘了自己是个餐风饮露的仙人,这些人间的烟火,只要是荧为他送来的,他照单全收。

魈放下抱持的小臂,在桌前坐下,“劳你费心了。”

惯常的开场白。但仙人下树的速度比真正的小鸟都快,嗖的一声就窜下来了,这是矜持谁呢?旅行者于是得意地支起小筷子,在自己的碗边敲道,“哼哼,投喂仙人,人人有责,关爱空巢魈鸟,从旅行者做起。”

这又是什么璃月街头巷尾的胡言乱语,跟小广告似的。魈闷了一口气,咽不下去,只好就着嘴里的杏仁豆腐嚼碎,维持他维持不住的表情。

聊着聊着,旅行者说起留云在宴会中的化形,当时留云借风真君从鸟类嗖的一声变为个高貌美的成年女性,将四座惊得两秒没说出话,旅行者却眼尖地见到留云仍保持了一些仙兽的特征,例如锋利如刀的五指漆黑的兽爪,在身侧一挑,一抓,一握,仿佛能挑了几百个渣男的手筋脚筋。

魈正准备拎勺的手一顿:“怎么,这样非人的姿态,吓到你了?”

啊?旅行者好气又好笑地盯着思路清奇的男友。这个仙人总是聊着聊着便扯到“吓唬”“嫌弃”“离我而去”,语气却是“不要走”“别离开我”,他知道自己这样的语调在熟人看来完全是口是心非的吗。

“吓到?我旅行者什么没有见过,还会被区区鸟类的爪子唬到?”

荧听到魈鼻腔里滚出一道细微的呼吸声,他自以为没人听见地出了一口气,像是浓重的不安变为释然。

他终于抬起手,放在桌上,拿起荧为他准备的小勺,“那你今日为何直勾勾盯着留云借风的手看。”

“不如说,我很好奇。”荧小心眨了眨眼,在桌边向着魈的方向挪凳子,魈低眉见到荧的小动作,不避开,在原处静静等待荧把椅子挪到他身边。旅行者在魈身边稳稳坐下,靠得极近,这只避人的金鸟儿却只是微妙地笑笑,“好奇?”

她果真是胆大包天。

见到常人避之不及的锋利,她却想着欣赏一番,若非他今日去了那个聚会,还不知道她要怎么把所有人都打量一番。

旅行者依着魈的问话点头,“所以,你可不可以……”

魈不笑了。

他一筷子插在小菜碟里:“‘我可不可以’?”

旅行者咽了口唾沫:“——也露出你的爪子呢?”

“……?”

“不可以吗魈上仙?”

“……”

她果真是,胆大包天。

少年盯着桌上的饭餐,陡觉这一桌哪是菜,是贿赂啊,诱他露出原型给她看呢。

但人类总是如此,好奇于所有没见过的,又无法承担好奇心带来的结果,在没见到他的原型时进行诸多猜测,却每每见到大鹏现世又尖叫着怪物,逃得比谁都快——她会与那些人类一样吗?魈不知。但魈心中有一些碎片如拼图一般拼凑出个旅行者的笑脸,对他说“拜托了我的护法夜叉大人!”,笑得心无杂念,如花盛开。

魈摇了摇头,将这段回忆甩出脑海。

他转眸见旅行者仍在等待他的回答,他口中杏仁豆腐与桂花糖浆的味道在舌尖逸散开,一点,一点,甜到深喉处,追上了杏仁的微苦味。他直觉旅行者在好奇之外有别的想法,例如她不会对每个人都提出这样冒昧的请求,否则她怎么不去找留云或者帝君,而是来逗弄降魔大圣呢。

罢了,那便如她所愿。

少年咬着指尖拽下左手手甲,与神之眼一同摘下,阖目深吸一口气,抬手时露台小桌上的月光消失又出现,令旅行者眼前一黑。她鼻尖闻到鸟类翅膀的咸腥气,耳边传来层层叠叠的羽毛摩擦的声音,但再睁眼时面前却空无一物——除了向她抬起指尖的降魔大圣。

他食指略微翘起,指关节纯黑坚硬,荧细看认出是鸟类的趾爪,她曾在层岩巨渊之巅的猎鹰身上见过这种尖锐锋利的钩爪,用于捕猎与发起攻击,但旅行者如捧花般奉上手心,那前三后一的爪子便收到指令般,听话地虚握拢,轻轻点在她手心。带着一道细小的电流,在她掌纹中央炸开。旅行者感到后颈一缩,头皮也被这种锋利激得隐隐发麻,才想起这双手——哦不,这双“爪”,猎杀过数以万计的冤魂。

但他安安静静地被她握住。全然无害。近乎温顺。

旅行者觉得脸颊有点烫,不敢抬眸看露出一半兽相的降魔大圣,但手却不老实地握了上去,那只鹰似的钩爪也听话地往下降,降落在她手心,像一片轻轻的花瓣,从此刻簌簌作响的梧桐树上,或者是月亮上掉下来,所以才那么温柔,将所有锋利与桀骜都俯首称臣,随着一声野兽顺从的轻声呜咽,表示向她的臣服与守护。

荧直接用最脆弱的手心往上抬,将魈的“手”抬起来。

魈没有缩手。

他有信心不会伤到她。

他尖锐的趾尖漆黑如铁,如细小的寒月,旅行者看着手心的“月亮尖儿”点在指缝,神经末梢又送来一道被过电的感觉。旅行者看到自己的手心抖了一下。

“划疼你了?”前方立刻抛来一句闷闷的酸溜溜的询问。

“是啊,”荧低眉含笑道,“勾疼我的心了。”

魈沉默。

“那我的心也要开始疼了。”他说。

这次轮到荧沉默了。

她默默低头看着一桌子菜,然后两个人都脸红得像对方看不到那样。

旅行者看到这双“手”,想起的却是他用这双手干过的所有事,所有能想的不能想的,都想起来了,顿时脸色薄红地在心里骂自己对着鸟爪臆想什么呢。魈却敏锐的察觉到旅行者体温略高,她的脖子红了,耳尖红了,唇也是,微微粉红,在月色下一点珠光打得他眼睛疼,鸟类视力绝佳,爱人躲闪的眼神逃不过他分毫。

魈便笑道:“想什么?”

……看来她不仅是胆子大,想法还有点鬼灵精。

少年不知自己微微勾了一点唇角,像揶揄,他此刻的轻松来自于旅行者一点不害怕,反而一幅“被人外男友迷得七荤八素”的傻样,魈无奈地从她手中抽出爪子,点了一下她的眉心,留下一个浅红的小圆印痕。像一个标记。

“不敬仙师。”

他猜到她在想什么了。

也就她能对着一双用于杀戮的手露出这样的表情,不全因为怜悯,也不全因为爱慕,只是因为他的爪子漂亮却威严,而她好奇和喜欢而已。

魈此前从未想过他的手会被人这样捧在手心里。而且还是充满杀气的原型状态。

他的手染过血,掏过心,洞穿肋骨与胸膛,唯独没有触碰过真心,荧却真心想看。

在她面前,他像个人了,而非人外生物。

魈收回手,收回之前在旅行者手心又留下一遭近乎勾引的轻划,旅行者喉咙一痒,还没反应过来,手里的爪子就长了翅膀飞走了,变成一只漂漂亮亮的骨节分明的手。算不得白,却因为此刻月白的光,上方梧桐树挡住月色落下割裂的黑影,令他手心手背翻来覆去都是一种如梦似幻的肌肤颜色。

像……

旅行者忽然想出这种比喻。

像一块刚出锅的凝型的杏仁豆腐。

他的虎口有常年握枪留下的略透明的薄茧,像肌肤上生出的附生之物,荧想起方才触摸的感觉,第一感觉是硬,随后便是坚硬下包裹着难以忽视的柔软,这种软带着如火的温度,如那些不敬仙师的回忆一样撩得她心烫。魈也看到荧的手,少女的手不算人类中最娇嫩好看的,手背的肌肤下有几根青色的血管,在腕侧,如瓷面的细小的纹路,魈垂眸翻过手带动她的手腕,荧才发觉他五指也很烫。

“今年海灯节,你会回璃月吗?”他盯着桌上的“贿赂”问。

下午的宴会上,见桌边烟火气浓浓,觥筹交错,他就想问的,但他愣是在树下等了一下午,吹冷风吹到头发都乱了,也没找到机会融进去,她主动走来,魈又见到周围人太多,违心地避开了。

他分明融不进去,却又不肯离开。因为那一团人间烟火,有她。

荧笑道:“我会来见你的——一定。”

答的不是回璃月,而是去见他。因为她知道他想问的是这个才对。

毕竟即便是为了今夜得见仙人原型的报答,她也得赴约嘛。

END

4.4海灯节·雏鸟在模仿

一步一履跟随她,她已经融入他的骨血;一点一滴模仿她,她构筑降魔大圣完整一生的苦尽甘来。

实在很感动,魈这个行为已经超出到可以改变人设的程度了……
含钟、温对魈的cb友情向
点梗来自 LOFTER@AAA望舒客栈专业降魔


今年海灯节怎么诱捕魈鸟?
那必然是靠骗、靠偷、靠诱拐——都不行。
得用真心。
这只还差最后一步走入人世的鸟儿,亲自牵起它的手,带他走进烟火漫天的邀约。

雾蒙蒙的天气,璃月港天衡山西遭受着滂沱大雨,大雨笼罩氤氲水汽中的铜雀庙,庙中烛影幢幢,映照出一个猫猫祟祟的白裙少女形象——旅行者猫着腰往铜雀庙的地板上钉加厚的木板,她身后簪塞西莉亚花的小诗人正进庙中甩去帽檐未沾染多少的雨水,另手轻拽着先时来此的往生堂客卿:“旅行者这是在做什么呢?”
“……”
从异世旅人的古怪动作中收回目光,钟离思索片刻,徐徐开口,试图复现荧的原话:“铜雀庙地板不甚牢固,魈站在上面总是往下陷,王平安那家伙找不到人,海灯节又快到了,特意来此加固一二。”
嘶。
温迪眨了眨眼。
旅行者颇像那个暗中为降魔大圣保驾护航的老妈子。
“好了!”荧支起上半身,手背揩了一下染汗的前额,最后用地毯盖住加固一层的烛前三尺的地面,“这样魈今年来铜雀庙睹物思人就不会觉得被铜雀往下拉了。”
温迪、钟离:?
怎么听起来后背凉凉的。
给仙人备有应急食品袋和行李,魈在今年的除魔路上不会有大问题,只要花洲魔物不搞坏事、业障不加重,便不会再有力竭倒在水畔那可怜兮兮的惨状。
温迪听了个七七八八,幻视一只被旅行者武装到翅膀尖的青色团雀,而旅行者还在担忧地给他加码,这里梳梳毛,那里整整翅尖,温迪呵地轻笑,幽幽打趣:“旅行者可真是贤惠呀。”
钟离淡定地点头。
荧被笑得脸颊几乎燃起来:“你们还好意思说——要不是去年将魈逗得太狠了,今年他哪能见到人就跑!”
一次外向换终生内向。
听到这句话,温迪心虚地讪笑一声。
“怎么能只怪我呀,”帽子上的塞西莉亚花都蔫了:“老爷子还说降魔大圣久仰久仰呢。”
“……”钟离默默移开目光,身旁飘起待机动作的天星。
“总之,”荧学魈抱着小臂,就像呵斥嘉明不敬仙师那样,不自觉被恋人染上惯常的生活习惯:“是时候赎罪了!走——咱们去下一个地方!”
怪。
海灯节前哪儿都见不到旅行者。
虽说养成被娇惯的习惯并不好,但降魔大圣总在心里有那么一个潜意识:荧必然年年会唤他去海灯节。
于是今年也早早等待起来,便是降妖除魔时也免不住期待她何时造访望舒客栈,手中没收力,险些在风轮两立冲进遁玉陵后捅坏古遗迹,继而怔愣地盯着那些没有生气的死物,意识到这些日子自己脸上的表情应该算不得好。
走去铜雀庙上香,她应当是知道的,魈想,自己曾在那儿留诗被旅行者发现,于是一同敬香,那时在身侧替她调整手中燃香排列,见她耳背红了一片,难道是被香火熏得眼酸于是不愿再来?
不知不觉走回庙中,魈如当日那般顾自调整手中三炷香,为昔日战友送去仅他一人缅怀的思念,旋即脚侧被结结实实绊了一下,幽怨的心事也被溅了满地。
魈愣住。

低头,踩踩。
金瞳中流露出具象化的疑惑。

——日前比张灯结彩更早时,荧本就邀请过魈去港内,不料仙人等得心焦是一码事,答应却是另一码事。
今年降魔大圣是打死也不肯进城,他定定看着女友三秒钟,活活撑过荧苦苦哀求“上仙求你今年去港内看看灯吧”的夺命连环call,反抱着小臂面色凝固地摇头,说花洲魔物肆虐,契约不得有违。
那样子宁可去单挑孤云阁F4都不靠近璃月港北门半步。
但那些邀他进城的小动作,他全都知道。
魈盯着那个软茸的金色发旋,暗暗发笑,……她是以为他不发现铜雀庙新补了一块画蛇添足的地板,还是荻花洲方圆十里魔物都被天动万象打杀得不敢再犯,还是今夜他若再去望舒露台吹冷风就会见到温迪大人端着小酒杯坐在桌边,向他晃晃脑袋说哎哟朋友——不来喝一杯么?
……吃得死死的啊。
被她这暗地里为他安排一切的性子。
于是忽而殷勤地想,——不去港内,其实也能去别的地方,未觉自己倒先按捺不住,开口语调柔软得不似他:“……若得闲,陪我去铜雀庙后吧。”
想给她看。
将那只他亲手制作的灯,给她一个人看。
许是受到旅行者的启发,降魔大圣尚未意识到自己竟觉醒出“美”的萌芽,千年苦行中多出一项对“烟火”的修行,如稚子萌生出全然陌生的行为冲动时,第一反应便是“模仿”——笨拙地模仿亲近之人编织霄灯的手法。
即便亲口说那不过是无用的发光垃圾,只有愚钝的凡人会将既不漂亮也无实用的纸制品扔进璃月港,但今年诗歌大会后临近海灯节那段日子,有一日祓魔归家,竟恍恍惚惚买了些霄灯的制材,自己动手做起来,做败了好几只,终是做不到她那样小巧玲珑,只能弄出个蠢笨的大号玩意。
璃月地界钟灵毓秀,但这仙家翘楚的金翅鹏鸟也不过从零开始。
如同为风之神搭救后,他偶然也会摆弄笛子,经摩拉克斯赐名新生后,负起镇守璃月的责任。
学会爬,学会走,学会飞翔,学会如恩人那般吹笛镇疆,学会如爱人经年编织霄灯,怀揣着愿望,找个人徐徐放飞。
一步一履跟随她,她已经融入他的骨血;
一点一滴模仿她,她构筑降魔大圣完整一生的苦尽甘来。
为他千年苦行织锦圆满。
……本应拿到僻静处烧毁的,魈面红耳赤地想,这邀请实在心直口快,但方才见她眨着眼,亮橘的瞳在浓密的睫下消失又出现,不知怎么便忆起那些漫天飘散的霄灯,明明灭灭,如同跨越时空重回手中。
爱人的眼睛是最好的画。
仙兽尚且不知这个道理,只是懵懂地靠近,学习,模仿,于是脑门一热便开口将藏着掖着的东西说出口,将他自己都心惊得不轻。
荧不问他要做什么,先答应道,好。
魈居然懂得主动邀请人了,即便他要走什么直男路子带爱人彻夜除魔她也认了!

“这、这霄灯…是你做的吗?”
荧大为震撼。
“嗯,”山岗晚风幽幽绕着二人的脚腕打转,舔舐着脚腕的肌肤,寒凉而不刺骨,魈又是熟稔地略略低眉,睫尖挡住一半金瞳:“技艺不精之处,莫要笑我。”
啊但是很难忍住不笑吧!绿毛仙人抗着比脑袋大两倍的霄灯翻山越岭——荧拼命憋住嘴角欣慰的笑容,实际上已经快要惊讶地乐开花了,她想,如果温迪和钟离能看到这一幕,应该会很欣慰。
这样才是一个完整的降魔大圣。
他不再是他们救下的山野间的困兽,蜷缩于火边不敢靠近;他在饮食人间烟火的途中,从模仿到精通,而她会与所有爱他的人一同见证。
霄灯实在大,堪堪挡住二人的脸庞,他们在齐平的土丘上站着,只露出两根色彩不一的呆毛,一高一低,梢矮些的那根蹦跶着凑近——荧在魈脸上“吧唧”亲一口,又飞速挪着后退,得意地摇摇脑袋,像成功捉弄人类的金色山雀,高傲地晃晃脑门小巧的翎羽,魈见到那两朵小花与小绺翘起的金发左右变换着形状。
哼,少年按兵不动,装作是因为手中霄灯晃不得。
不过是伸着脸让她亲罢了,还得意上了,也不想想护法夜叉怎会躲不过这拙劣的“偷袭”。
魈伸食指打燃霄灯中的火苗,霎时清晰的脸侧被染上一笔烛焰的橙红,烛火的明光将大气得体的明黄色投在二人胸膛与衣衫前,那套千秋竞岁的雪白紧身衫也变了颜色,他站在黄澄澄的光中,单手托举一半底座。
另一半让给她。
那双人型号的霄灯中,燃起的明火在灯罩中左右飘摇,又归于直直上升。
与烛火一同,路过的晚风同样吹飞她耳后浅金色的碎发,荧刚要抬手挽留,魈先一步帮她别到耳后。
——谢谢。
荧正要讶异地道谢,却落进魈同时送来的话语中,他开口,就像他正在模仿她如何对爱人羞答答地开口,她的惯用动作他学得那样自然顺畅,就像他是她的雏鸟。
「…谢谢。」
谢她陪伴来到铜雀庙后放飞他难言的愿望。
但雏鸟何时才能发现自己在模仿她?——“模仿”人类擅长在短短两字中尽数道出躯壳中满溢的欣慰夹杂爱慕。
END

4.5炼金活动衍生·特级·魅力药剂

这回这夜“教训”可真真是她自找的。

灵感4.5炼金活动
生贺赠文to LOFTER@xin


绝云椒椒、烈焰花、琉璃袋、甜甜花——咕咚!扔进底温处于药材解离而不失药效的炼金釜中,同时小釜后传来小猫挠锅般的笔迹“唰唰”声,荧匆匆记下用量及收取者:魈。
主要疗效:生命。
附加效用:治疗、温暖。
“呼。”收起蓝绿渐变的试剂瓶,在锅釜前直起腰来,捏笔的那只手的手背拂过微汗的前额,少女甩了甩为热汗黏在鬓边的发绺,满意地看着将将到头的经营周期和突破百万的营销额,长出一口气。
嗯,完美,她想,该去望舒客栈了。
然而迈开步伐前,旅行者似是想起什么大胆的歪念,猫猫祟祟地转身,眼珠子滴溜溜转一圈,再看眼仍在咕咚冒泡的小釜,……要不,试试那个?
特级魅力药剂。枫丹大大小小的舞会场所的销量尤其火爆,不说让男女神魂颠倒,也能将心上人迷得四五八万。
倒不至于对效用有多少渴望,“好奇”更占主要原因。
——好奇对魈用会有什么不同。倘若她那样出现在他眼前,仙人会有什么不同的反应,还是如往常那样超级能忍,她巴巴地贴上去喊魈上仙,他无动于衷地像个木头。
想到这里,荧将两种试剂收瓶,愤恨的笔头在纸页砸出个脆响:热恋期后终究迎来恋爱的七年之痒!魈对她都没有曾经“担心老婆扔下自己跑路”的危机感了!
……嗯,不过也是她惯的,荧笑笑,摸着背包中安然躺好的[特级生命药剂],心中踏实不少,捏出那紫罗兰色的心形小瓶,拨开木塞,抿了一小口,拎起小背包走向锚点。

蒙德近来的炼金活动乃西风骑士团为开拓新的业务范围做出的大胆举措,听闻旅行者受邀成为药剂制作的主力,终日泡在琳琅满目的红红绿绿之中,既要种地,又要收菜,还要把药材下锅,可谓是什么烂摊子都由她一个人来干,魈倒是不甚意外——她总是善良的、热忱的,何处有难事都要用她。
也能理解她接连半个月都未踏足璃月。
只是这盘中凝型的豆腐块怎么吃都不顺嘴,往常她在时还能尝出的微甜,此刻被舌苔上表淡淡的苦涩盖过,魈思索片刻,自己都有好好保存,不至过期变质,何况,那桂花瓣的香仍是熟悉的,……不、连这香气也变了模样,竟品出些琉璃百合特有的幽香——“诺,给你的。”蓝绿渐变的飞羽饰的瓶在桌面磕出个脆响,荧走到仙人身后,见盘中坑坑洼洼的豆腐块,低笑一声,将赠礼搁在他面前,有种老公出差给老婆带特产的随性与大气。
魈回头维持在一个既不快也不慢的速度,“你来了。”浅浅的。
又看向那蓝色小瓶,“这是何物?”
明知故问。她从来是有什么好的都紧着他,但矜持的小鸟似乎非要当场听到那是特意给他的,才肯慢悠悠道谢劳她费心。
荧开始解释效用。魈边听边点头,捏着小瓶咕咚一口,抿抿唇,说嗯,确有效用,但见荧的嘴忽然瘪起来,唇微微泛白,“你就只会嗯嗯嗯?”
魈愣,补充道,“味、味道,也好。”
荧白他一眼,把那蓝绿小瓶的木塞塞紧,推到魈面前,仙人早就不拒绝旅行者的任何物品,连她都属于他的,他也属于对方,四年间相互推诿的暧昧期早就过去,于是沉默着收下,拿起小勺,盘算吃完就跟她回屋洗漱睡下,今夜她难得回客栈落脚。
“魈,看我。”
拿勺的手顿住,魈抬头,看她。
半秒后,领悟似的眼神微动,勺伸去她嘴前。
荧咬牙咽下去。魈笑笑,似是完成了一个艰巨的考验,低眉继续小鸟啄食般的享用,忽而前方桌面被敲敲:“你再看看我!”
这次魈抬头的速度极为缓慢。
那双暖橘的瞳正一眨不眨,颇为期待地盯他。
魈忽然感到靴内的脚趾都抓紧了,支在桌缘的手腕有些发酸,思绪努力在整个璃月环绕一周回到大脑,忽而把小勺轻轻倒扣,勺柄搁在瓷碟边,整碟杏仁豆腐推过去,给荧。
旅行者攥紧了拳头。
——生命药水救不了降魔大圣!她该炼[智慧]和[感知]的,至少能让他的大脑不至于这么光滑。
鸟嘴夺食的“壮举”旅行者还做不出来,于是揉揉眉心推回,实在心累,回屋歇歇,起身时却被魈同时站起的声音顿住,站在椅前,吃愣地眼看那只护甲包裹的大掌摸来轻轻拉起她小手,关切道,“身体不舒服?”
“……”
不、只是忽而在考虑她的魅力药剂是不是假药。
而且他这张脸越看越可气,倒把自己看得心软,荧抿着嘴回屋,把地板踩得咔哒响。
荧回屋,魈自然是夜宵也不吃了,拿上她赠与的药剂什么的便跟着回房,在身后替她落锁关门拉帘,一气呵成,荧不死心,横着往床上一躺,摆出个自认很有弧线的身姿,回头的同时听见浴室门关严的声音,那绿毛仙人已消失在半透不透的浴门后。
荧:“……”腰身松软下去,像只摊平的要死不活的鱼,巴巴地贴在床上,下一秒就要仰天长啸为什么,为什么!他是不是不爱了,还是说难道做出了假药,荧扶正故意扯下的肩带,伸手够床头的小背包,翻翻找找,拽出小瓶一饮而尽。
“荧?”
半裹着浴巾出门便见荧红着个小脸,呆呆坐在床上,她如初见那样眼睛直勾勾盯着魈,尤其是他纤腰窄背、小腹肌肉、紧身薄衫,活活像要轻薄他,旅行者看着看着便抹了一下嘴角,笑得更如狼似虎。魈愣,觉出不对,靠近还没开口就被掐着手腕逮到床榻上压住。
“魈上仙。”语调软得像那次群玉阁在他怀中软绵绵道谢。
“嗯?”魈哑着回道,觉得有点不对劲。
荧喊着喊着就迷迷噔噔往他身上倒,“降魔大圣——荻花洲的守护神——”那只小手不安分地摸过去,被少年轻轻压腕止住,“荧?”
抬眼见她背包在床上敞开着,一只小瓶草草倒在旁边,瓶口洒出些莫名的液体,魈单手压住张牙舞爪的旅行者,另手风元素力隔空抓来那小瓶,置于鼻下嗅闻,……甜甜花的气味。这是什么?
晃了晃瓶底,有些残余,就着她吻过的地方,同样探舌进去舔到那点药剂,恍惚便有生命力恢复的感觉,魈低头看身下脸色红润的旅行者,她正抓着床单,忿忿地盯着他。
良久,仙人脑瓜一个激灵,掏出荧方才赠与的小瓶,打开一看,瓶和药剂的颜色果然相反。
……自讨苦吃。魈心道。
将她塞进被窝,结结实实裹成春卷,那被中的人儿还在喊降魔大圣我是你的粉丝啊!我好爱你!世界上怎么会有你这么帅这么温柔这么这样那样的仙人男友!天哪我好爱唔——
“别念了。”魈低呵,脸烫得发烧,将荧嘴捏住。
荧挣扎两下,从铺盖中冒出个脑袋,喘口气,停下连珠炮的彩虹屁,目光灼灼,“不换衣服吗?”盯着少年身裹浴巾的身体,那语调中的期待到底在期待着什么,他懂。
但既然她喝的是给他的治疗药,那方才他喝的又是什么?魈一个头两个大,自家女友总有千奇百怪的小方法让他无比抓马,翻身上床压住那呜呜哇哇降魔大圣天下第一的人儿,将她嘴咬住,溢美之词也顶回去。
罢了,反正她那生命药剂应当能让她支撑到天明。这回这夜“教训”可真真是她自找的。
END

4.7睡前故事衍生·问。

假设空没有消除荧的记忆。魈荧都知道那个梦。
为了圆我CP在4.7《睡前故事》的小小遗憾。空荧汤底但魈荧主场。


大约只是一瞬的事情,身后熟悉的脚步声以不熟悉的速度靠近,极快地掣住她两肘把人顶到了房透光的靠窗的白墙上。荧甚至听到后颈骨撞得咚的一声,双肩遭此钳囚的姿态聚拢,令她不得已仰头对上来人不那么清明的目光。“魈?”

他额头埋在她颈窝里,“…………”她看到他耳后那绺翠绿的发尖儿在打颤。接着一边大腿被蛮横地不加以解释地抬起来,压得后腰的尾椎碾着墙,疼。她想是发生了什么,先不那么明显地挣扎、而是把尚能活动的右臂环上在他脑袋外面,“嗯怎么……哼,”揉了揉他后脑勺,忍住他露齿的撕咬。即便颈窝的神经发出警报,再这样下去、力道加深下去,她可能脖子是会被咬断的。“慢一些,嘶,疼。魈。”

魈顿住。他一只眼睛的眼白全部魔化、虎牙尖长长了半厘米,张嘴要咬,听到她嘤嘤的哼他名字,动作如锈蚀的机械或是患了骨节病那样僵滞住。过了一会儿,眼球重新变白,那乱毛蓬松的绿脑袋深深地埋回她颈窝闷声闷气说了一句,我梦见你死了。荧。

是很具体地死。不是不明不白的不告而别、失踪、或是不要他了。就是死了而已。捂着胸膛表情痛苦然后倒地上慢慢地蜷缩起身体,直到身子冷了。荧听完自己的死法,面色无波无澜,小指挑开他后颈粘着冷汗的发,“……心脏病?”

“不像。不知道。”他想了一秒,摇头,“我、我不是那么确定……”

“那你来摸。”荧捏着扯过他下巴,止住他摇头。把他抬她腿根的那只咸猪手换到胸上,“嗯哼?是很健康的,”她说了一句。

——倒是荧第一次如此主动地让他摸,他还没意识到。魈抿着吸气太久、干燥的下嘴唇,脑子浑噩而乱,另有一整节小臂还伏贴在少女纤薄的肩膀外侧,而这只左手就已经感到手掌下面顶起了团丰盈的东西,还在呼吸。他咽了一下,然后微抬手腕将手收了回来。

脑子好像清醒了一点。……亿点。

荧眯着眼睛语调不善地说,讲讲吧,到底是怎么一个梦了。魈顿了一下子才发觉很近,她说这话时哼哼出的热气能吹到他耳朵里,搔得脸边微微发热。他抬头瞥一眼荧神色,她气归气,还是担忧着的,于是心里又很可耻地松一口气,慢吞吞地、有条不紊把那个梦讲给她听。

“所以,你是梦见自己死了……然后、然后飘飘然魂魄离体发现自己长了一张……我的脸?在镜子看到尸体是,我的面孔?”

“嗯。”魈吞咽,很小心地瞧她一眼,双臂收回去,挨训似的立她跟前。

荧忍住了鼻子里的一声哼气。这梦是什么下流攻击法,一时想不起来他何时连个人死掉的梦都对付不了了,而后先一段回忆回笼,那与卡利贝拉同行的几日。确切来说是几个时辰。一个梦罢了。魈并没真实地经历过,只是从荧这里听闻。难道这就叫忧思重重夜有所梦?或许不该把那梦讲给他听,现在好了,魈也梦见了。还是升级版——她死在他面前、他身上。

那任务说来不久远,也就仅半年,是她于须弥的梦中度过了一段哥哥空的回忆。她成了王子殿下。匍匐于暗五百年只为重铸坎瑞亚的荣光。

是有那么一瞬……即便她的确沉溺了。她承认。

和哥哥分别太久,久到恨不能停留片刻多看几眼。但她从未想要因为这样的梦境和这段经历影响、或令魈感到失落,或者再进一步,为她感到难过什么的。没必要的。他们是恋人。她的情绪也不会是他来承受,魈背的一大串烂摊子人际关系、邪祟怨怼已经够多了。

他知道那梦里发生过什么。荧是不会隐瞒他的。与血亲久别重逢也并非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即便当她讲述到哥哥的时候他看到她的手指轻微地蜷起、在他手掌发抖而不自知。她说还有一个计划,哥哥不告诉她,那计划是什么荧也不知,但见面却是真的。而她的手穿过哥哥的身体才知那是一具幻影。

“哎,你啊,你啊。”荧拉起魈手,真切地令他手背被覆盖上她手心的体温。温热的。把他五根手指捏在掌心里温柔地合拢。“你就是只蠢鸟,最蠢的,最容易关心我却不知道关心自己的大笨鸟。”

魈摇头,想说不是的。他没有一直在关心她,却手被拉住了抽动不得,抬眸望进她金灿灿的眼底,听她无奈地说,“……我以为你已经忘记了。”

“什么?”

“……我的……梦。”她拔回一只手拢回耳后碎发,“是我忘记了,我们的纠缠已经太深了。很多事告诉你也是错瞒着你也错,所以我总是什么都说。……却唯独忘记了——不能说完就不管了。你不是什么承载的容器、工具、听我讲那么多过去的故事的纪念光盘。我该多问问你的。是不是?”

“问,什么?”

一根手指戳他脑门,把魈顶得后退一步。他看着她,眉心隐隐痛,听她对自己也是对他恨铁不成钢地抿着嘴巴说:“问一问你除了为我高兴……而在听闻我与血亲会首时,魈,你是个人,你作为爱上某个人的男人是否还会有其他的心绪。”

“……”他该有什么?

“我……”魈回忆了一下,心底掠过了什么,“没有。”

“不,你该有。”荧这回是不敬仙师地往他鼻尖弹了一下,魈躲开,竖着眉毛说没有。但她说该有。他该有的——他应该会感受到也如今透过这个梦表明的确感知到了一种冲动,为什么没有问,问她见到了哥哥以后,还有什么打算?问她想怎么办、怎么解决他们的关系,这段心情,他她的爱,这经年的羁绊?

“可是你都没有问我。魈。”她用空着的那只手沿着他下颌慢慢地摸到脸上去,在他眼角旁边揩擦了一下。“可是你是感受到了的。是吗?”

“…………”魈一只手被她拉着,脑袋垂得很低,很低。

是,吗?想要问、是要问的,该讨要和留存的,原来当时那闪瞬而过的嘴角僵笑的确有开心的,而僵持与拉扯也是真的。那陌生到记不清的被放过的感觉,是一种名为情绪的疑惑,挽留,和仙人不能有的妒忌与张皇。

不自知其实不想她走,但她要飞,于是放她离开不多过问。

而问她,原来是,是被容许的吗?

荧摇了摇他的手,两只手荡起秋千似的,一左一右,魈垂着脑袋看那秋千。“那你会吗,荧?”良久夜叉从不知何处汲取到勇气似的,“与你的哥哥重聚后,会,还会,留一会儿吗。”

问得极小心,怕吹飞了她似的。

荧的笑这一次干巴巴的,有点儿苦,像她熬坏过的杏仁露,魈那时见她捂着鼻子逃出灰烟云集的厨房,也是这样的表情。他心略略提到嗓子眼儿,不敢看她,而问话后避开神色,却又是他不愿意的。

“我会争取的。”她说,捏紧荡漾的秋千。争取一个圆满的结局。他与她的手停半空,魈于是把另一只手搭桥似的放上去,两手左右包住她纤细的手指。听她说会试一试的,往来过那么万千星球,走遍诸多世界,她与哥哥其实是远远做不到花叶不沾的。即便除了魈,也有派蒙,和很多人她放不下。哥哥的确是最重要的,却并非只能有哥哥;魈是……

魈安静地听着,等她说出些什么,表明地位的、彰显资格的话。荧却只再拨弄了一下他耳后的碎发,最艳的那抹颜色。

魈是除了哥哥以外独一无二、不会放手的。她说。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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