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总算回来了。
荧听到门外落叶般小心而彷徨的稀碎步伐,因晚归而想不出解答,她忍不住吸了一下枕头,起身笑了,“怎么不进来?”
“血气重……我去洗一洗。”
少年将倦怠藏得很好,惯常的语调也该是这样,然而瞒不过荧。自留宿望舒客栈成为二人心照不宣的惯例,无论亲密与否,她都年如一日地关切着魈的身体状况,以为这样就能骗过同样战斗经验丰富的旅行者,这少年也真是傻得可爱——果然恋爱使人降智。
浴室传来咔哒一声响,开门,合上,魈冲完凉,抖去发梢的露,滚到床上。
等待已久的体贴的伴侣感到床榻骤然弹跳了一下,压下又恢复原状,她转身展露出怀抱,他心虚地如同犯了错,却神色不变地依上去,发出一声倦怠的轻叹。
他似乎有些累了。
不同于往日必有的温存,今夜那软热的唇只贴着少女后颈的弧线啄爱两下,立刻收回,堪称一个极为绅士的吻礼
荧反倒心惊,魈是真的累坏了。
她转身与魈心心相印,魈忽而感到肩膀被花儿拂压,柔软的触感几乎抽疼了他的心,他忍不住拧眉轻哼,怀里的荧已经眸光闪闪地无声缩回去了,她唇色如水,亦如花——她心碎的看着他,魈也快碎了,哪儿都快碎了,“我没有受伤……”
荧点点头,“我知道。”
“只是有些乏力。”
她咬耳扔回,“我知道。”
魈又满怀歉意地黏上去,几乎将她拉出床榻揉进身体,少女双臂如藤将他心脏牢牢禁锢,如同怀抱着一株复苏的死木……魈感到这种温柔在将一点点他窒息溺毙——荧在颈窝听着他的心脉。
安稳的,平顺的……
太好了。
他只是累坏了……他真的累坏了……
荧犒劳似的轻吻魈的颈脉,将肌肤叼在口中吮含,少年立刻涨红了眼尾,提起她的后颈粗戾地回吻。
为何会有人这样爱他?为何……荧?
魈骤然俯身舔-咬荧软软的脸颊,舌-尖-绕-着-太阳穴与下颚线一路到达她微颤的肩颈,荧眼中立刻蒙上一层水雾,少年-哈-出-的热气化作一川小火,从她的鬓发开始烈烈燃烧,视角仅能见到魈-酡-红-过-甚-的耳廓。
她指尖轻戳,魈立刻脊背弓缩,甚至想咬她。
“别闹我。”
威胁近乎变成猫儿的哑喑。
荧垂眸狡辩,“我没有。”
谁知道他累极后身子反而变得如此脆弱,甚为敏感……最温柔无比的点吻都如同引信,虽说鸟类耳朵本就藏于羽下,化作人形……也仅仅只是更白更薄一些的耳垂罢了。
“我今夜有些乏了,”说着累仍不放过的也是他,少年野性地滚到侧面抱住怀中柔软的身子,一手覆在她同样顺滑的肩颈,他也想听脉了。听她的。不听睡不着。金发如草叶儿又挠上了他的鼻尖,魈忍不住闭眼……他手中少女的脖颈几乎死了一般安静,——荧毫不挣扎。
一下……两下……
“说吧,今日是去哪儿了?”
魈含咬着她的肩膀,心想还是躲不过查岗,初一十五连着来了,“……在你委托常去的地方,群玉阁后的无名小山。”
“我给你做的杏仁豆腐沾雨了。”
“沾了什么我都吃。”魈心一横来了个“态度上的大转变”,随后发顶儿被爆了栗子,“我是不是说过不许吃脏东西?”
算了,荧生气的时候答什么都是不对的,说什么都是有罪的,去哪儿都会被迫滑跪的,他只好道出实话,“职责在身,不得有违。”
“别赖钟离先生,我问过了,他说没有强迫你亲手祓去璃月的每一处魔物,更不可能让你连战三天不回客栈,我接到信吓得直接从须弥飞回来蹲你。”
被卖了。魈无缘无故感到被世界抛弃,向胸膛处少女软乎乎的手臂抓了一下,表示说不出话。荧更说不出话,有那么多人爱他,否则她也不会接到急信召回,自璃月海难解除之后百姓安享平生他又得笼几份?
“魈,我说的对不对,……你不小心听到我今夜会回璃月,才连夜从群玉阁后山来逮我,否则你会直接在野外过夜。”
忽然床颠倒过来,天花板到了地上——荧被连裹带抱滚了一圈,“?”
“对。”视线骤然变暗,随后话语含混不清地在唇上传来,“我来逮你。”
荧不甘示弱地抓住魈的肩膀,将他推得滚了一圈,自己却被拉住手腕滚进他怀里,枕头一下子转到了脚腕处,她愤闷蹬开枕头和被褥,二人衣衫不正地曝在月光下,“你要跟我使力气?好啊,来。”
“降魔大圣,我倒让你看看今天谁在下。”
床板嘎吱一下,又嘎吱一下,两声含糊不清的拍打声,两人肩手相绞又翻了一圈,如同相爱相杀的阴阳鱼在转盘上相互梭哈。荧扎进魈的胸膛将他反压住,精于战斗的少年下意识轻扣她的脑袋反制,随后被少女双手环腰扭住,抵死缠绵也不是这么“抵”的吧,但荧毛乎乎的脑袋几乎挠痒了他的心脏,轻如细羽拂过胸前的肌肤,魈反手捏她后颈,荧又往前一撞,
“荧——别——小心!”
哦豁,直接滚下床了。两人在地板上哼哧冒气,魈撑在荧两侧护住了她脆弱的后脑,自己肘后磕得泛了红,相互扯头花连蹬带踹至少翻滚了几十来圈儿的两人都有种“对方今天理智不在家”的错觉。
荧晕乎乎地感到胃中泛酸,魈更是力竭,这一转把他也转出一些难受的反应来,直勾勾地盯着荧,“……”
荧最后拽住他的鬓发,打开他两肘,反压住少年精瘦的腰身,欺身而上,“睡觉去。”
魈“嗯?”了一声。
“你不是乏了?”
语气又怜又气,心疼他赶山路回来只为蹭一些异世的温香,气他不管不顾不听劝,怎么都不是了,帘这样的捉弄都任由她施为,不是更令人心疼吗——到底要怎么待他爱他劝他求他,才能护住这世间最后一颗纯良到自戮尽焚的琉璃心啊。
荧深吸一口气,揩去他额间薄汗,幸好他没磕出好歹来,不然还得半夜上药。
“你要是累得动不了,我带你滚回床上去。”
“……那倒不至于。”
“那你自己滚回去吧。”
“……”